“用手術形容,純粹是為了方便你們聽懂。你們,也就是所謂的野巫。從外面來的,從沒見過學院。”童眠咕噥,“嗨,其實我不喜歡野這個詞,沒受過系統訓練,沒受過家族熏陶就被分到野生一類了嗎,反過來又將學院看著長大的孩子看作家巫……”
“家這個詞我也不喜歡,都一樣狹隘。為什麽要把人區分成兩派呢?你不覺得就是因為有了區分在前,才有了後面的一系列爭執、爭鬥……無休無止。”
江月鹿想起了熨鬥鎮被分成南北兩鎮的鎮民,和雪村裡以有無月力區分出來的兩種人。
“我同意你的說法。”
江月鹿淡淡道:“但你跑題了,說重點。”
“啊啊?哦哦……”童眠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抱歉,我最近憋得太厲害了……一有人就忍不住說話,沒完沒了……剛才說到哪了?”
“用手術形容,純粹是為了方便你們聽懂——”江月鹿念完,“這裡。”
一字不差,連語氣都模仿到位了……童眠在心裡感歎著。
“是的,手術只是方便你們理解的概念,但在學院並不叫這個名稱。我習慣叫儀式,也有人叫它開法壇,一些古舊傳統派則會稱它為作法。”
看到他微妙的表情,童眠心有領會地點頭,“有點難聽,對吧?所以大多數人都和我一樣叫做儀式。”
“在你身上進行過的儀式,是由巫醫主持的。”
“你的元神是完整的,但是沒有了承載的軀殼。一般來說,人身與神魂與生俱來,獨一無二,缺了其中任一都不能稱之為完整。人就是由這些東西組成的。在你們的世界裡,肉身死去,僵化,魂魄起身,離體,可以說,你在考場內發生的情況,換到你們之前的世界,知道會發生什麽吧?”
江月鹿:“我肯定死了。”
童眠咕噥,“原來你知道啊。”
“當時情況例外,不這麽做的話,我答的題就白費了。”而且敵人沒有解決,不是這種死法,也會有別的死法。
童眠聽出了他這次考場經歷的凶險,“好吧……以前沒有鬼都都主進去的時候,女高還是蠻親切可愛的。但這樣聽起來更不錯……嘿嘿。”
渾身纏滿繃帶也能看出心懷不軌,江月鹿想起童眠之前對考場的關注,這人似乎就這樣,越奇怪的考場越瘋狂執著,恐怕接下來的幾天他沒有安穩日子過了……
童眠沒注意他的晦暗表情,有了奔頭後更是滔滔不絕。此刻要是有人拉開門來,一定會驚訝發現病床上的木乃伊竟然會開口說話了。
“如你所見,肉身死去、元神遺存的情況在學院未必無解,但是,並不是所有的巫醫都可以主持你這種難度的儀式。你的元神雖然還新鮮,但是遠隔著一個考場,其中似乎還有另外一股強大邪惡的阻力。”
江月鹿:“……”他似乎知道阻力是什麽了。
還好童眠說得起勁,沒有留意他的神色,“總之就是難,很難,非常難。一般的巫醫根本沒法解決這個難題。”
“不過好在你遇到的巫醫是我的舅舅。”
“我舅舅他——”
眼看著木乃伊·童眠揚起手,纏滿指頭的繃帶松開飛揚,一股血飆到了江月鹿面前,同時腦袋上的繃帶也因為激動崩開,一時之間,全身上下無處不在噴血。
“當年手撕A級考場,闖遍S級考場,甚至連你所看到的考場本身都是他一手造就,我舅舅他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學院的副院長,是巫醫族中百年——不!千年也難得一遇的天才!我第一次見他就發誓一定要……”
江月鹿忍不住:“能慢點說嗎。”
或者乾脆別說了。
你都要噴血死了……
看著因為不斷噴血而逐漸虛弱下去的童眠,他有些不忍。人都這樣了還在用沙啞的嗓子奮力呐喊,他更不忍了。
“……我一定要成為像他一樣……”童眠虛弱地倒下了,“……的人。”
房門被人嘩啦啦——猛然拉開,一群身著白衣的人像旋風一樣轉了進來,瞬間就將童眠團團圍住,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大卷繃帶,刺啦刺啦撕扯下來纏住失血過多的病人,一時間只看得到白色飄帶亂飛。
江月鹿默了。
原來他覺得童眠胖了不是錯覺,這段日子他至少已經纏過十次了。
“昨天打遊戲心跳過快差點一命嗚呼,前天偷偷用水果刀削皮割了脈,大前天晚上摸黑上廁所摔斷了脖子……都叫你好好躺著了為什麽還會出事啊???”來人一邊救治童眠一邊崩潰大吼:“所以這次又是為什麽?”
童眠無聲張口:“我就是……說了兩句話。”
“…………”
在這陣雞飛狗跳裡,誰都沒注意到門口出現了一個坐著輪椅的身影,他的年紀約有三十多歲,身著典雅簡約的黑袍,中間系著纏滿金絲的腰帶。無框眼鏡垂著兩條細細的金絲鏈子,冷白鏡片下是一雙淡淡瞳色的雙目,一派靜謐閑散,和雞飛狗跳恰好成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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