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開玩笑了。
這就像是,江月鹿跑到別人家裡把三個小孩全揍哭了,回到家裡忐忑不安等著被算帳,結果家長上門提著禮物笑摸他頭,說:這孩子很有前途。
這不危險?危險炸了好吧!
“你在害怕?”夏翼仔細分辨他的神色。
從他僵硬的動作上看出了一些端倪,來之前惡補的人情世故有了用武之地。接著呢,如何對待一個害怕的人?他從未有過害怕的心情。夏翼想起了老師說過的“安慰”。人類似乎很吃這一套。
安慰:動作的安撫,話語的鼓勵。
夏翼回想著所學的一切,出言道:“如果你擔心,下一次去鬼都,我會全程陪著你。”單靠話語可能不夠,於是他又笨拙地將手掌覆在了江月鹿的頭頂,換來了對方疑惑的向上一瞥。
夏翼:“看不出來嗎,我在安慰你。”
能看出來才有鬼了好吧,不知道的以為你是在為我測量體溫……江月鹿不自在地往後一仰,“謝謝你的安慰,我現在確實感覺好多了。”
“不客氣。”夏翼將手收回,不自在地背在了身後。
“哎,等一等。”江月鹿抬起頭來,“你說下次去鬼都……你已經知道我們下次的計劃了?”
夏翼哼笑:“你們?你們能有什麽計劃。”
江月鹿汗,他說話雖然不客氣,但也挺對的。
學院連自己考場裡藏匿著都主都分辨不出來,從開學遇到紀紅茶開始,他們就被推帶著卷入了這場針鋒相對的浪潮。戰勝兩位下下都主以後,整個學院還為此狂歡……不管怎麽說,眼界都有點小家子氣。
之後進入銜尾船,也是金木犀將“考試人選”拉入的,如果沒有這一遭,學院連都主們的定位都找不到。
這麽一看,鬼界和學院的實力差距不是一點半點。
江月鹿有點明白孔院長說的“百年前混戰”究竟給巫師界帶來了多大的損傷。自從那一場戰役以後,巫師和惡鬼的地位就完全扭轉了。
江月鹿搖了搖頭,“不能小瞧人的潛力,他們現在或許做不到,以後未必不行。”
他不是為學院說話,而是在這裡待了一些時間,來來往往總會看到不少巫師。他們生長在家族的根上,努力修習,隻為讓整棵樹枝繁葉茂。任何時候,只要人擁有信仰和為之一戰的勇氣,就不會讓人瞧不起。
他以為這番話會叫夏翼生氣,卻不想,對方竟在聽完之後若有所思,“這樣的話,你從前也說過。”
江月鹿:“……”
他忽然有些理解了。有些事自己記得,對方不記得,是很讓人惱火。但更惱火的是,有些事對方記得,而自己卻怎麽都想不起來。
江月鹿笑道:“是嗎?那你聽完以後,是怎麽想的?”
夏翼想了想,說道:“一開始覺得是屁話。”
江月鹿:“……”
“但後來四處走了走,有了些見識,就不這麽認為了。而且,某些讓我困惑的問題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江月鹿笑了笑,“合理?”
夏翼嗯了聲,在思考問題的時候,他沒有那麽乖張難相處。回答問題的表情也格外認真,有一絲乖巧的錯覺。
“人就像螻蟻,實力渺小,很愛抱團。但人也像雜草,割不斷,燒不死。”
“那場百年前的大戰,幾乎殺光了所有的巫師。眾鬼都認為他們的根已經絕了,卻不想還是能被躲過去,分布在各個角落活了下來。甚至到了如今,還能……”夏翼瞥向他,“還能站出一個人來,能和大鬼們叫板了。”
江月鹿嘴角翹起,“我打的是你的下屬,你都不生氣嗎?”
夏翼哼道:“弱肉強食的道理,我想每隻鬼都聽過。他們該在掉落王座之前好好想想,為什麽會被一個凡人擊敗。”
“何況……”他忽然閉了口,不說了。
江月鹿:“何況什麽?”
夏翼偏移視線,用蚊子般小聲的音量說道:“何況是你,你和誰都是不一樣的。”
沒想到會是這麽直白火熱的一句話,江月鹿不知所措地愣住了。幸好夏翼說完就轉了回去,不到片刻,青鳥也緩緩落地,他這才將酸酸澀澀古古怪怪的心情掖回了胃裡。
坐著滑滑梯從青鳥羽翼上滑下,江月鹿揪了揪它的亮色羽毛以表謝意,轉過頭問夏翼,“下次要去的鬼都是誰的?”
“一個唱戲的。”夏翼說。
“唱戲的?”江月鹿想象不出來。
夏翼指了指自己的頭,“那家夥這兒有點大病,是四個裡邊瘋得最厲害的,走在路上可能要把瘋狗都踹起來。”
狂犬病人啊……江月鹿依稀從鬼王的紅眸裡捕捉到了一點什麽。
如果他沒看錯,那應該是一點轉瞬即逝的畏懼。這不是弱者對強者的畏懼,而是生怕被狗屎黏上身的生理性退避三舍。
一個夏翼都不想打交道的大鬼……會是什麽樣呢?
江月鹿問道:“我們下回去鬼都應該還是三人行。我,還有學院的兩個學生。你既然也要一起,是不是不能以現在的面貌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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