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心裡,這位孩子氣的鬼王與纏綿情/欲毫不沾邊,自然也不懂得下流話裡露骨的深意。
夏翼似有似無掃了他一眼。
“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麽會知道?”
夏翼反問:“我為什麽不能知道。剛和你認識時,我的確是白紙一張,但這些年我去過了不少地方,也見過男男女女野外苟合,他們說的玩耍,想必乾淨不到哪去。”
江月鹿:“哎呀呀,看來你懂很多嘛。”
“少見多怪。”夏翼冷哼,又問道:“那麽你呢,剛剛他們說你早已享受過顛鸞倒鳳的快感,有過嗎,江月鹿,人間這二十多年怕是沒有白過吧?”
江月鹿:“嗯……你覺得呢?”
夏翼偏過頭:“我看你爽壞了!”
這都是哪跟哪啊……江月鹿哭笑不得,“你怎麽會這麽想?”
他回憶著這段對話的開端。
“從剛才起你就話裡話外帶刺,是因為我和那兩隻鬼說的話?那我解釋一下。最開始我是和鬼媳婦說話曖昧了點,但很快我也叫停了。而且大多數情況下,我的實力不允許我去硬碰硬。”
“還有說我……”江月鹿還是沒法在他面前坦然說出上床兩個字。
“還有說我已經享受過那種事。這其實算我的個人隱私了,但你要是還想問,我回答就是。我沒有。”
江月鹿看著他,“我猜你是因為沒有參與這段過去有點生氣,能理解,可你說話帶刺我心裡挺不舒服的。”
夏翼好久都沒說話。
半晌了,才用稍稍懊惱的語氣補充,“因為你說隻對人有興趣。”
江月鹿愣了愣,“啊?”
他在腦子裡搜索著,好像……是和鬼媳婦說過,我隻對人有興趣。
“這不是很正常嗎?”他失笑,“我是人啊,就算以後喜歡,也只會喜歡人,會和人在一起長命百歲。”
“如果和她那樣的鬼在一起,等她活到兩百歲的時候,我可能都死了。”
兩百歲……夏翼在手中掐算了一下,更加失落了。
“我發現了……”想到夏翼偶爾會展示出來的獨佔欲,梳理了一遍他生氣的理由,江月鹿忽然福至心靈,“因為我說隻對人感興趣,你覺得我不會對鬼有興趣……所以代入了自己,在為自己擔心? ”
他匪夷所思,“夏翼,你不會……”
夏翼沒聽懂:“不會什麽?”
你不會喜歡我吧?
這麽自戀的話,他當然不會問出口,稍微換了個委婉的問法:“你是對我抱有一些好感嗎?”
夏翼的步伐卡了一下。
一瞬間,他竟有些同手同腳,很快調整好了,語速極快回答:“好感,我知道。你說過,人與人之間有了好感才會做朋友。所以我當然對你有好感了。這是個很蠢的問題!”
僅僅只是朋友之間的好感嗎?
江月鹿點了點頭,笑著說道:“那我以前或許忘記說了,還有另外一種好感不是出於朋友。現在告訴你也不晚。”
“像剛才那對夫婦,他們做鬼也在一起,在一起很久很久。剛剛你動了殺心的時候,那個男鬼擋在了自己的妻子面前。他是懷著替她去死的心的。”
江月鹿頓了頓。
“像這樣的好感,是對戀人的。”
“戀人的……”
鬼頭面罩下傳來喃喃,一滴露水落入靜止的湖心,蕩起層層漣漪。
“是的,戀人,妻子,愛人。好感太深了,就會累積成愛。”江月鹿笑著說道:“你可千萬一定要記住,不然換了別人,很容易會誤會的。”
“江月鹿,你快過來看哪!”
“來了。”他三步並作兩步朝前趕去,“夏翼,快一點啊。”
沉重的面罩下沒有傳來聲音,夏翼的內心被一件事所佔據。從前是戰鬥,後來是尋找。他的身軀空太久了,久到每次只能裝滿一件事。
而現在,他一直翻來覆去想著剛才江月鹿的話。
感覺哪裡是不對的,卻又說不清道不明。
他從空洞的身體裡拿不出一個解釋。
沒有人教過他這些,江月鹿要是沒有教過,那就再沒有別人了。
好久了,他才找到一個線頭,順著解開,看見讓自己困惑,又讓自己苦澀的回答,把它從心裡讀了出來。
“可是,我也是能為你去死的。”
除此之外,他又說不出來更多。
堵在身體內部茫茫然然的,站了一會,倒有些想起初生之時的混沌。
當時的他體會不到時間的流速,人情的變遷,比石頭多出一竅呼吸,一竅視野和耳力,風景與人聲湧入之後吵擾無比,卻都進不了他的耳,入不了他的眼。他還是和人世間隔著一層。
要知道從這團混沌中醒來會遇到江月鹿,百年的沉寂或許沒有那麽可怕。
“夏翼?喂。你怎麽了?”
“嗯?”
被叫了名字的鬼王依舊怔怔的,看著去而複返的江月鹿。
“你放跑的那兩隻鬼都回來了,他們帶來了好消息,正在前面等著你問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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