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生的靈魂顯出形來,清秀的書生在出現後就看著寧歸硯,他並無驚訝和任何懼怕,而是踏出步子——那步子費了他極大的力氣,跨出腳步時,身影時而虛無時而凝實。
直到與寧歸硯的距離近了,他才停下了腳步,此時身上已經有些透明,目光從寧歸硯身上移開,直勾勾地落在地面那被阿沅落下的發釵上。
寧歸硯便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蹲下身,將那沾了血的發釵拾起,在衣袖上擦了擦,抬起手迎著燭火細細瞧著。
“這是你的東西?”
他問著雲生,對方似乎飄遠了的思緒乍然被拉了回來。
“這是... ...我送給阿沅的。”
他將發釵接過,那釵並不算得上好看,且是木製,只有尾部刻出些花紋來,這才不顯得單調而令人厭棄。
發釵被細細地撫摸過,雲生的唇角有了不明顯的笑意,但眼底的溫柔很盛,寧歸硯能感覺到,便沒著急問問題。
沒多久,雲生才想起旁邊的仙士,抬起頭將發釵握在手心,他看過寧歸硯那雙眼睛,表情一瞬間的怔愣,不知道是被嚇住了,還是驚訝所致。
“你... ...”
他喃喃出聲,神情能夠自我把控了,便徐徐出聲。
“我知道你,阿沅同我講過你,你是這陣法最重要的環節,在這之前,陣心一直是用她自身來填補缺漏。”
寧歸硯皺了皺眉:“她無法維持這個陣法如此之久,所以她生了邪念,她將那些只是被她關住的靈魂同化,然後代替自己,我可說得對?”
雲生手上的發釵被他攥緊,他緊閉了眼睛,再睜開時,緩緩歎出一口氣。
“阿沅犯下的錯,我不會為她辯駁,她原本,也是個喜愛笑的少女,在世俗的眼光中兜兜轉轉,卻把自己鎖在了恨意的牢籠當中,我並非要為她爭取一些可能性,只是希望,她能及時回頭。”
寧歸硯將沄瀲橫斜在腰側,在雲生的手上看了一眼。
他毫不客氣地打破了雲生的幻想。
“她回不了頭了,從她計劃讓我們進入這村子裡,她就沒有回頭路了。”
寧歸硯又詢問。
“進村時的那個老頭,不就是她的手筆嗎?為這陣法勞心勞力了那麽久,便是再強大的怨魂邪魔,也沒法捂住所有人的眼睛,天一山的掌門可不好糊弄,說不定,早就發現了,只是想看看她要做什麽。”
雲生無言以對,他的臉煞白了瞬間,那還未說出口的請求被扼殺在搖籃,他深知阿沅離開這洞內之後的結局,他能預想,但他難以接受,於是只能將胸口捂住,目光悵然。
“我知道。”
雲生扯了扯唇,笑得不真,比寧歸硯有時候露出來的假笑還要假,這種強顏歡笑卻是給了他巨大的力量。
“阿沅說的沒錯,你很聰明,聰明的人最是難控,她甚至都沒有想到,她在你手下過不了三招,你是個很會為自己鋪路的人,你也足夠冷靜,你來地下的目的,是為了那扳指裡的碎魂吧?”
他將那發釵末端握住,尖端則是對著自己的胸膛。
寧歸硯皺了皺眉要說什麽,雲生高聲打斷了他的動作。
“仙長!莫要阻攔我,我本就該死去了,魂魄在這小方天地存在了如此之久,也算是活了半聲。”
“我知曉阿沅拜托你什麽,她希望我活過來,可她現在辦不到了,所以她便拜托你能帶我去轉生,讓我又再活一世的可能,可轉生了又能如何呢?”
“便是化作一棵草,和人也是沒什麽區別的,你不曾知曉吧,這地上那顆高大的樹,幾年前就已經枯死了。”
“它現在不是樹,那是無數個破碎的靈魂聚集在一起,才讓那樹重新活了過來,也是因此,阿沅才想將村內飄散的靈魂禁錮,控制,從而利用。”
“她做的錯誤已經無法彌補,我不想成為助紂為虐的那個人,請你不要攔我,待到我的靈魂散去,你出了這山洞,替我說一聲... ...”
“抱歉——”
第43章 你那好好徒弟... ...
紛飛的落葉隨著轟鳴聲垂落, 它裹挾著無數靈魂的悲哀灑在下方的土地上,鳴聲停下後, 最後幾瓣葉片落在寧歸硯手心。
他將手中的葉片攏住,再松開時,手中的灰白屑片飄飄而去。
腳下的陣印閃過幾次較為盛大的光芒,寧歸硯將另一隻手上的發釵翻轉,握住頭端半跪著蹲下,高高舉起那被他灌注了靈氣的發釵,隨後驟然往下,將樹前的陣眼給破除。
身後那棵聳天的桑樹像蒼老的人一般顫抖起來,身上的葉片簌簌地落, 同雨點一樣,卻是砸不到人身上, 在半空中變化為了粉霽, 跟隨那忽然來的風遠去了。
樹上出現些許飄逸的紅色, 寧歸硯轉過身, 盯著那滿樹枝的紅綢愣了愣,他走向前去,拾起被吹落在地的一塊紅綢,看清了上面寫的字。
‘陸州——竺杳。’
字眼熟悉, 寧歸硯抿著唇,卻沒將其收起,而是喚出沄瀲, 操控著法器將其再次掛在了這顆蒼老枯萎的樹上, 系得緊緊的, 風也吹不下來。
而此刻村尾的一處廢棄屋宅外,周圍被圍得水泄不通, 為首的正是季宿白。
男人拿著一塊帕子擦拭著手上的長劍,劍身已經被擦得錚亮,他的思緒似乎也不在此了。
旁邊的修士目光隨著季宿白的動作變換,時而焦急,時而歎息,時而憋屈,最後還是沒忍住,戰戰兢兢地跨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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