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青聳了聳鼻尖,肯定地回答:“師兄,是腐屍的味道,很重,從入村開始就一直有,越是往裡面,就越濃重,這味道不是這一處有,濃濃淡淡的,分不清是從哪兒來的。”
他目光朝木柵欄旁早已損壞的門上看過去,那扇木門擅自倒在一側的草堆上,也不知是誰將它放上去的,但門的邊緣處清晰地展示著扣抓的痕跡——是人的手長期在上面抓繞造成的,旁邊還有已經凝固成一塊一塊的黑色。
“這村子裡不乾淨。”
歷青說道。
這事大家心裡都清楚了,在山下時便能感覺到一些淺淡的與靈氣相衝撞的氣息,若不是怨,便是魔了。
這村子裡陰風如此重,還有那面容像極了死去已久屍身的老者,那不沾染泥土的布鞋,一切都有據可循。
寧歸硯咬了下唇,心想他可真是個災禍體質,倒霉事總能找上他,就是去參加個什麽比賽,也能遇到不乾淨的東西。
唇邊微微疼時,他停下動作,後脊從門上移開,將腰側的玉笛拿起晃了個漂亮的圈。
“既然不乾淨,就出去看看。”
說完,和歷青各自分頭,叫幾個修士組隊去村內各處瞧瞧。
寧歸硯被看得緊,和誰一塊不言而喻。
季宿白身邊最為安全,因此也沒有誰跟著來,兩人去了村頭,又瞧見了那棵古木參天的老樹,枝繁葉茂的模樣和後方荒敗的村落並不相稱。
寧歸硯走近去,抬手在樹樁上拍了拍,估摸這大約得十多個人環圈抱起才能將這樹樁給合抱起來。
他靠在樹樁上,抬起手捏住一個訣,幾秒後轉身。
“走吧。”
季宿白側目:“沒東西?”
寧歸硯笑笑:“不是。”
他伸出一根手指,笑了笑,手指在身前轉過一圈,最後停在右側。
“我的意思是,這都是。”
說罷,正要跨出步子,目光一滯,他停住腳步,拉住季宿白的袖口,指了指方才手指停頓的地方。
“我們來時,那兒有人?”
季宿白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隻隱隱在迷霧中看見一個身影。
女人站在樹的一側,距離不過十幾步遠,瞧不清她的面容,雖是面對著樹,腦袋卻向著左邊偏,她未簪發,長發披散而下,風揚起一些,又有迷霧將其遮掩。
“是個女人。”
季宿白道。
“死人。”
第31章 天黑了
桑樹枝葉飄落下來的地方有影影綽綽的黑色飄過, 飄到那女人身側時,將那濃厚的霧氣散去, 飄過的綠色之後,他們看見了一雙滄桑的眼睛。
不同於這女人白皙的手和姣好的身段,也不同於那如同濃墨的黑發,那雙眼睛在塵世內淫浸了太久,無神無光,她內心的世界戰敗,她的意志困苦,她的雙手,似乎也被看不見的鐐銬所禁錮, 就是那樣一雙眼睛。
女人偏目看過來時,看著寧歸硯兩人, 嘴角微弱地牽動一下, 便又回了頭去, 低下了頭, 沒看著其他地方,卻也沒什麽動作。
好像從始至終,她都沒有動過。
寧歸硯聽著季宿白後面那句“死人”,邁出去的步子被韁繩拉住, 心裡掙扎一番還是被解開了繩結。
他走到女人面前,對方恍然無人,合在腹前的手上執著一根枯枝, 看著像是是某個植物的枝條——是那桑樹上的枝條。
走得近了, 便看清了除了那雙眼睛之外的整張臉, 額間一點美人痣,嘴上應是抹了色, 臉頰上的胭脂色顯示出她家世也算不錯,她腳上那雙紅色的繡花鞋上點綴著一些奇異的花朵,穿的是素衣,未戴任何飾物,十分素淨。
整個人上上下下,不相稱,不搭配,像四分五裂的木塊。
寧歸硯在女人面前站了許久,只見對方微微仰著頭朝天空看出,吐露出幾個字。
“天黑了。”
輕喃的聲音也同老者一般,緩慢而氣短。
寧歸硯擰著眉偏過頭疑聲:“你不是說是死人嗎?還會動,還能說話。”
季宿白掀眼垂目,調笑道:“這麽怕我騙你,要不你試試她是不是死人?”
“呵。”
寧歸硯冷笑一聲,轉過頭,猛地對上一張臉。
樹前的女人不知何時轉過身來往前走了幾步,和寧歸硯的距離格外近。
視線內乍然出現一張臉讓寧歸硯的心臟跳了跳,下意識往後退一步,被一雙寬厚的手給撐住,撐著腰的那位在耳邊輕笑一笑。
“你膽子怎麽如此之小?不過是個死了的人,這也怕?”
寧歸硯被他扶起,腦袋上一臉黑線,但被嚇到差點摔了的也是他,便也說不得什麽了。
他站直身,拍了拍衣袍,看向那突然轉了過來的女人。
對方正盈盈笑著,嘴角牽起的弧度恰到好處,不會過於疏遠,也不會顯得太過親近,顯然家中的長輩對她有嚴格的待人標準。
她見寧歸硯看過來,啟了唇。
“死人?”
又是那樣虛弱的語調,盈盈飄起的羽毛似的。
突然的疑問讓寧歸硯一怔,他轉頭看了眼季宿白,季宿白坦然笑了笑,顯然是知曉其中緣由。
那女人又張了張唇:“死了還是活著,很重要嗎?”
她抬目仰望那棵高大的桑樹,目光歎惋,抬手虛虛地握了一下,將一根細短的枝條攏在手心,另一隻手上的那根,輕輕挪了挪指頭,便化為了粉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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