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全都是緬因的味道!”
泡泡一股火竄起來,積怨已久,出離憤怒了:“七年前是你先說養我的!可你養了什麽!你把我當過你的貓嗎?!你除了貓糧和吃的別的給過我嗎?!除了逗貓棒我連個玩具都沒有!和有些家養貓聊天,它們有的我都沒見過!我不出去玩去哪玩!你還好意思怪我不在家!現在你高興了!來了個新貓比我乖比我帥,你總算能不用搭理我這個脾氣古怪的老貓了!”
謝松亭越聽越覺得腦子嗡嗡。
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他也變成了為人父親一樣的角色,現在就像在聽孩子正在抱怨他的不公。像數年前的他自己。
“我不把你當我的貓?”他愣愣的,“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你怎麽沒有?!現在它才是你的貓!我走了算了!以後在小區裡你就裝不認識我吧!你還好意思怪我不貼著你,要不是你的病把我嚇到,我怎麽會……”
泡泡說出口就後悔了,立刻換了一句:“反正它才是你的貓!你肯定覺得當初救我是個錯誤!”
謝松亭嘴裡苦澀。
他想說他救泡泡的命是因為泡泡媽媽拜托了他,而他當時剛好有點錢,把泡泡從鬼門關拉回來之後是他那一年最高興的時候……
他想說他連自己都顧不好,不去過多親近泡泡是怕自己發病,而且給泡泡的已經是他能給的所有東西了,可是聽起來像狡辯。
他恍惚了一下。
都怪他能聽到動物說話,果然人和貓還是不能溝通了好,溝通總是帶來誤會,不溝通的話,每天把貓喂飽,就能當貓很高興……
能和貓說話之後,表面上容易和貓溝通了,實際上增加了巨大的情感需求。
動物像人一樣需要理解,而謝松亭承受不住這些。
他的感情實在太匱乏了,沒人正常地愛過他,所以他也不知道怎麽正常地愛一隻貓。
謝松亭百口莫辯,窒息感像逐漸升高的海平面,從腳底慢慢將他淹沒。他喉嚨被掐著,胃火燒一樣痛。
無助網一般攏住了他,將他的皮膚劃開,吮吸他的血液,肆意壯大。
連他養了七年的貓都覺得他對它那麽不好,而他無法反駁。泡泡說得對,他要是沒得病就好了,沒得病就能和小貓好好相處……
怎麽和貓好好相處呢?
一個聲音輕輕問他。
沒被正確地愛過的人……不知道怎麽愛別人。
低語有遠有近,嘶嘶聲像老式的黑白電視,貼著他的耳朵,說你做錯了,你又做錯了。
“泡泡,”謝松亭痛苦地閉上眼,“它不是我的貓……”
“緬因不是我的貓……”
這滿屋堆滿的貓糧貓砂根本不是他能負擔得起的價格,賽級棕虎斑的貓毛狀態也不是謝松亭能養得出來的。
謝松亭更沒法給緬因一個和原來家庭一樣好的生活環境,這隻貓就和它的主人一樣,和謝松亭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抓著頭髮向下扯,大滴大滴地流淚,語調顫抖。
“我連名字都沒給它起……!它不是我的貓!它不是……它不是!我不懂……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意什麽!它是席必思的,不是我的!就算我對它好,你也還是我的貓啊……”
他對名字的偏執異於常人,之所以泡泡叫泡泡,是因為救下它時它高燒不斷,不停感冒,總是冒鼻涕泡。
他沒起名字的寵物不是他的寵物,棕虎斑的名字也不該他來起……它不是、不是……這是席必思的貓……!
他不敢把這隻貓佔為己有,只要緬因站在那裡,他就知道那是席必思的東西,不是他的!
他根本搞不懂怎麽又是席必思,怎麽為了他的貓和泡泡鬧成現在這樣!
泡泡感知到他瀕臨崩潰,畏懼地向後蜷縮。
它不靠近謝松亭。
它見過很多次謝松亭發病。
那種強烈的、難以言喻的陰暗情緒對感官靈敏的動物來說尤其恐怖,幾乎像個罩子把貓罩在裡面喘不過氣,更何況散發情緒、正在經歷的病人自己。
貓無法理解他怎麽了。
貓只會無數次覺得畏懼。
很早之前,不記得幾年前了,泡泡被發病的謝松亭抓回來過。
被他抓著問你為什麽從我身邊逃跑過,被他無神的雙眼死死震懾過,被他凌亂得像隻黑蜘蛛一樣爬回床上的身影嚇到過,被他嚴重的自毀情緒和病態的佔有欲驚得大氣都不敢喘過。
那是它的主人。
可它害怕得無以複加。
它不敢貼近他,不敢在他醒時喝水吃飯,不敢留在家裡,直到近幾年謝松亭狀態轉好,才敢在家裡睡覺。
屋裡,泡泡渾身炸毛,想逃跑卻不敢逃;
門外,緬因聽完全程,感受到謝松亭的情緒後惱怒地撞門,想進去卻進不去。
貓給了你就是你的!你又不是不配!
他第三次後悔自己穿成了貓,他想跳起來下壓門鎖打開門,結果怎麽用力門鎖都下不去——門反鎖了——只能煩躁地在門口轉圈。
謝松亭精神狀態太差了,他病得這麽嚴重,為什麽不去精神病院?
緬因隨即想到之前泡泡和謝松亭的談話,狠狠給了何不食肉糜的自己一貓爪。
泡泡說謝松亭渾身上下只剩八百五。
精神病院不是慈善機構,要住院費,八百五十塊連藥都買不齊,更遑論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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