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然看看周圍，發現大家眼睛的確都盯著菜看，沒人注意他，再加上旁邊坐的是林易和安驍，也就放下了心，取下口罩，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殺豬宴的飯菜並不精致，不鏽鋼碗裝菜，飯碗是粗瓷碗，桌上的菜，肉片不算太薄，白菜血旺湯沒撒蔥花，看起來有些寡淡，炒豬肝顏色不夠油亮，甚至炒的小白菜好像炒過了頭，過於蔫了。

　　但飯菜的味道卻很好，肉是新鮮的肉，只要加入簡單的調料就行，一口肉吃下去，滿口都是肉香。

　　菜也很香，很不可思議，但的確比菜市場買來的菜更好吃。

　　尤其是米飯，孫奶奶用的甑子蒸米飯，大大的甑子用木板拚接而成，竹篾編成索將其牢牢框住，底部放的也是竹編的底，可以漏掉多余的水份，卻又不會有米漏出，蒸出來的米飯粒粒分明，一點都不稀黏，而且米飯裡還帶著竹木的香氣，再配上粗糙的陶瓷碗，和大鍋大灶炒出來的殺豬菜，吃起來香得不行。

　　一不小心一碗飯就吃光了，林易想要去舀飯，安驍站起來說：“我要去舀飯，大哥哥，我給你舀吧。”

　　林易把自己的碗交給他，說：“謝謝。”

　　安驍問陳然：“然然，你要飯嗎？”

　　陳然搖頭：“我還沒吃完呢。”

　　安驍看向趙小茜和李莎莎，兩個女生的碗裡也都有飯，於是就走了。

　　陳然挾了塊炒肉，大口吃著，然後就感覺有人湊到了自己身邊，轉頭一看，是坐在安驍哥哥旁邊的那個男生，安驍哥哥去舀飯，位置空了出來，他湊過來幹什麽？

　　陳然警惕地看著這個男生，小男生半點不覺得，壓低了聲音問：“喂，能不能告訴我你的頭髮為什麽是白色的啊？”

　　他很好奇：“你去染了頭髮嗎？”

　　“你爸爸媽媽也太好了吧，居然準你染頭髮，還有學校的老師也不管你嗎？”

　　陳然吞下嘴巴裡的飯菜，面無表情說：“不是染的，我是得了病，頭髮才變成了白色。”

　　他轉過頭繼續吃飯，聽到旁邊的人說：“我去，什麽病啊？”

　　陳然轉過頭：“白化病。”

　　故意嚇唬這個男生：“會傳染的！”

　　小男生怔了一下，接著問：“會死嗎？”

　　陳然：“不會。”

　　小男生立刻抓住陳然：“那你快傳染我吧，我也想要白頭髮，太酷啦！”

　　陳然看著他，沉默了好幾秒之後，才說：“你有病嗎？”

　　小男生呆了呆，眨眨眼睛：“我沒有啊。”

　　陳然：“你現在有了。”

　　小男生又呆了呆，這時候安驍回來了，小男生回到了自己位置。

　　白頭髮

　　第61章

　　周圍很吵， 還都是陌生人，處在這些人中間，陳然不可避免地感覺到了害怕。

　　右手扒拉著飯， 左手摸摸自己的帽子， 帽子好好地戴在自己頭上， 沒有太多的頭髮露出來， 只要不仔細看，應該看不出來吧。

　　從很小的時候起，陳然就知道自己跟周圍的人長得不太一樣， 因為總有人問他的頭髮和皮膚為什麽是白色的， 還有人問他的眼睛為什麽不是黑色的。

　　最開始的時候他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 但隨著問的人越來越多， 以及來自父母的異樣的眼光，讓他漸漸地意識到自己跟周圍的人是不同的， 而且這種不同並不是什麽好事，因為他的爸爸媽媽並不喜歡他的不同。

　　因為他， 爸爸媽媽吵過很多次的架， 爸爸怪媽媽喝酒， 媽媽怪爸爸抽煙，他們很少抱他親他，也很少帶他出門， 就算出了門，也要讓他遮得嚴嚴實實，就好像他是什麽醜陋的怪物一樣。

　　當然，現在的陳然知道了， 自己不是怪物，他只是得了一種叫白化病的病， 他是個病人。

　　但知道這件事情，並不能改變他的發色和膚色，站在人群中的時候，他總會吸引很多很多的目光。

　　陳然不喜歡這樣。

　　就像現在這樣，他瞥了眼跟自己隔了一個安驍哥哥的男生，還有坐在他對面的女生，他們兩個發現了他的頭髮顏色，所以即便吃著飯，也都會偷偷看他。他們可能覺得他們隱藏得很好，但其實他們的眼睛幾乎就沒從自己身上離開過。

　　真討厭。

　　陳然低著頭吃飯，盡力用帽簷和碗形成夾角，擋住來自對面的目光，但卻沒辦法擋住來自側面的打量。

　　在小學讀了兩年的書，他已經漸漸習慣了來自學校和上下學路上的打量，他以為自己比起以前會好很多，可到了這裡——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他還是膽怯起來。

　　他害怕陌生人用看怪物的神情一樣看著他。

　　“吃不吃豬肝？”

　　旁邊有人問自己，陳然轉頭就看到了大哥哥，大哥哥在問他，他點頭，於是一塊豬肝被大哥哥挾入了他的碗裡。

　　把豬肝挾起來，又看看另一邊，坐著的是安驍哥哥，也因為安驍哥哥，來自那個男生的視線被擋了很大一部分。

　　陳然感覺到了安心。

　　剛才男生站在自己身後說自己頭髮是白色的時候，他是很驚恐，這樣的事情他經歷過好幾次，他知道當一個人這麽說了之後，周圍所有人都會用奇異的目光看著自己。

　　那一刻，他都已經想到了後面的事情，周圍的陌生人都聚在自己身邊，對自己白色的頭髮和皮膚指指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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