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聲道:“像你這樣注定要載入帝國史冊、照耀一整個時代的雌蟲,怎麽能夠像那些可憐的、卑微的、一生都接觸不到高等雄蟲的低等軍雌們一樣,死在可笑的精神暴動之中?”
大雪漫天漫地地飄落。
雪地裡,屬於軍雌的機甲卻伴隨著亞倫的動作,做出張開手臂的詭異動作,他的語速越來越快,表情越來越狂熱,聲音越來越激昂:“戰場!只有這浩瀚的星河宇宙,才是這世界上唯一配得上你的墳墓!”
“你必須死在黎明到來之前。”
“而我,作為你的戰友兼好友,我有義務接過你的理想與抱負,帶領軍部繼續往前走,直到屬於你我,屬於維新派,屬於‘低等雌蟲’們的黎明,真正到來的那一天為止。”
雪還在下。
這其實是相當詭異的一幕。
眼下正是戰時,外圍的軍雌們還在清理洶湧而來的異獸潮,位於核心地帶的兩軍首領卻擺出了交談的姿態,其中一位更是對另一位本該是敵蟲的軍雌大加讚賞,語氣中不無敬佩之意。
反倒是被吹捧的那一位,由始至終,都沒有為這場極具戲劇性的誇張演出,給出任何反饋。
帝國元帥的座駕靜靜地佇立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機甲內。
阿勒西奧的神情始終平靜,似乎壓根就沒注意聽對方在說什麽。
亞倫還以為自己是在與帝國元帥陣前強強對決,宿命相望——殊不知坐在機甲裡的阿勒西奧早在他開口長篇大論的那一刻,就漫不經心地翹起了二郎腿,手托著下巴出神地看向了窗外。
他在走神。
放在以往,軍部之主就是再不把對手放在眼裡,也不會傲慢到乾出這種在戰場上發呆的事情——可阿勒西奧就是忍不住。
霜螢星的氣候總是很冷的。
蟲族並非沒有掌控四季的科技,只是霜螢星上生長著一種名為“霜螢”的花,其外形純淨剔透如冰晶,入口鮮甜清涼,口感比蟲族最出色的廚蟲親自製作的雪糕還要美味,且不會對雄蟲相對脆弱的腸胃造成任何負擔。
為了保證霜螢花的產量,滿足雄蟲們的口腹之欲,以獲取巨大利益,霜螢星的執政官自然不會蠢到蟲為地去改變這顆星球的環境。
阿勒西奧對霜螢星沒什麽興趣。
他只是忍不住突發奇想——
以他對唐酒的了解,這種徒有其表,看起來漂亮晶瑩得好似由冰晶雕刻而成、實際吃起來也就比雪糕好吃那麽一點點的冰花,一看就是他家小玫瑰會喜歡的東西。
嗯。
之後回首都星的時候,讓蟲帶上今年最鮮甜的一批,給小玫瑰當伴手禮好了。
他又想到了臨行之前,唐酒穿在身上的那件米色針織毛衣。
當初隔著視頻通訊一眼看過去的時候,阿勒西奧隻覺得這層暖色系套在自家小雄蟲身上,顯得格外溫暖居家,。如今再忽想起來,帝國元帥不免後知後覺地擔憂:冬天隻穿著那樣薄薄的一層毛衣,唐酒又一貫喜歡赤著腳在地毯上噠噠噠跑來跑去,這樣真的不會著涼嗎?
也不知道弗萊明家的蟲子能不能照顧好他。
唉。
真叫蟲憂心。
還有弗洛裡。
維新派那幫老家夥刻意把他調出首都星,估計也有順勢和高塔那邊打配合的意思。臨行之前,他可是千叮萬囑,要副官好好盯著小玫瑰那邊的情況的,也不知道這幫蟲子靠不靠得住。
算了。阿勒西奧又想。
靠天靠地靠誰都不如靠他自己——與其把希望寄托在弗萊明蟲和他留在軍部的暗棋身上,還不如趕緊解決眼前的突發事故,早一點回首都星,親自守著他小玫瑰。
想到這裡,阿勒西奧不再猶豫。
“所以——”
雖然壓根就沒聽到對方剛剛究竟說了什麽,但這顯然並不影響帝國元帥若無其事地接過話茬,冷靜地總結:“你也看上了我的‘遺產’?”
語氣平穩又隨意。
仿佛他此刻談論的,並不是自身權柄被昔日好友覬覦這樣的大事,而是霜螢星一如既往的暴雪天氣。
不知道為什麽,亞倫忽然就有點接不下去了。
就好像……
就好像,對方早已透過他故作高高在上的浮誇表演,看到了他內心的卑陋齷蹉,可阿勒西奧似乎並不在意,又或者說,一直到現在,對方都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以前是這樣。
現在也是這樣。
似乎只要有阿勒西奧在的地方,所有蟲的目光都會落在阿勒西奧的身上,無論他付出多少努力,作為低等雌蟲做得有多麽出色,長官與閣下們都不會因此多看他一眼。
好在他還有未來。
想到帝國元帥作為高等雌蟲,必然會死於精神暴動的未來,軍雌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時,已然恢復了遊刃有余的高姿態。
他沒有否認阿勒西奧的說法。
被譽為軍部下一任主蟲的本部大將,亞倫·阿米特露出一個從容不迫的微笑,他看著這位權利、地位和榮耀,都壓了他足足一百年的帝國元帥,語氣溫和中透出並不掩飾的勢在必得。
“至少我能在這裡,在今天,讓你有尊嚴地死去。”
……
同一時刻。
首都星,弗萊明家。
“唐酒閣下,請您跟我們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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