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卿仍舊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少年眉目如舊,依然是夢裡最讓他沉醉的模樣。
唯有雙眸深處泛起的點點金光,令他覺出一種高潔與悲憫。
那是非凡人所能擁有的仙骨與神性。
心中本是被常長老惹出的陰鬱一掃而空,他從未這樣慶幸過,這一次自己親自來了妖界。
上界一日,凡間一年,若是錯過,又要等多少個五百年?
可隨即他又擔憂起來,“你好端端怎麽會下界,是不是仙界有人欺負你?”
“你剛剛也看到了。”謝梧笑了笑,“我只是下界來送還妖丹。”
“順便了卻凡塵因果。”
宋九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謝梧下界之事若是傳開,整個修真界怕是都要炸開鍋。
更別提那幾個和他一樣偏執的情敵。
“妖丹送還,便要走了嗎?”宋九卿小心翼翼地望著他,眼中是可憐的期盼。
謝梧搖頭:“暫時不會。”
宋九卿松了口氣,繼而心頭湧出難以言喻的欣喜。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謝梧,與我回琴音宗看看吧?這些年,我一直都很想你。”
謝梧靜默回視他良久。
他又何嘗不想念這可愛的人間。
“也罷。”他終是應下,“那就去琴音宗看看。”
上次去琴音宗,還是戀綜時,他與宋九卿抓了隻山雞偷偷烤著吃了。
被綁來的二十余人,亦被塗山丹放了下來。
“看著謝梧的份上,我妖族就放過你們這次,下次再不分青紅皂白來找麻煩,誰說話都不管用了。”
祭壇下,直到祝長安呆呆站在宗主旁邊。
他不但說劍仙是演的,還拍了劍仙的肩!
祝長安一陣頭暈目眩,有些喘不過氣。
謝梧既承認了身份,也就不再遮掩實力,憑空幻化出一把由靈力凝成的劍。
“九卿。”他伸出手,問故人,“要搭劍嗎?”
宋九卿強忍著心臟顫栗,控制神情,笑意溫柔,搭上他的手,“能搭乘劍仙的劍,是在下之幸。”
長劍破空而去,祭壇之上,王臣在壓抑不住,雙目猩紅就要追上去,被塗山丹死命攔住。
“王臣!你是妖族少主,你已經為他死了一次了,還想死第二次嗎?!”
“謝梧……別走!”王臣盯著空中消失的一點,“別走……”
“你不是說你已經不是王臣那個蠢貨了嗎?你現在又在做什麽?”塗山丹一巴掌甩在他臉上,怒斥道。
周遭小妖皆低頭不敢動彈。
王臣眼眶泛紅,怔怔不語。
他之所以敢那樣說,不過是確信,此生都不會再見到謝梧,不過是逞強要面子。
謝梧不在,他又如何會重蹈覆轍。
他只知道,此次不見,以後怕是再無機會。
“你知道為何秋月白、宋九卿之流天賦不在謝梧之下,卻遲遲不能成仙麽?”
塗山丹冷著臉,一字一句讓他清醒過來。
“因為,成仙者需愛眾生,而不是愛一人。自古以來,神仙動情都只有仙墮一個結局。你還不死心,還想去糾纏,少主,你是想害死他麽?”
最後一句叩問,如同一聲悶雷砸在心頭。
王臣停下掙扎,沒再說話。
妖丹已歸位,他與謝梧,再無因果糾纏。
*
琴音宗似乎並未有什麽變化,甚至那個粉色的信箱都還立在羽山的庭院裡。
唯一不同的,或許是琴音宗已經設立了自己的小廚房。
而謝梧也未曾想到,渡劫期的宋九卿分明早已辟谷,卻擁有了一手好廚藝。
“這是我親手做的冰雪丸子,一直記得你喜歡,嘗嘗好不好吃。”宋九卿顧不得臉頰沾染的澱粉,捧著瓷碗,笑吟吟望著他。
謝梧一瞬恍惚。
自己以前竟喜歡冰雪丸子麽?
上界事務繁多,其實許多小事他都記不太清了。
低頭塞了一顆雪白的團子到嘴裡,謝梧眼睛頓時一亮,像星辰一樣璀璨,“嗯,好吃!”
他連忙狼吞虎咽起來,絲毫不在意劍仙該有的風姿。
“還是人間好啊。”他隨口感歎了一句,未曾瞧見宋九卿無聲暗淡下去的眸子。
謝梧這幾日一直在琴音宗待著,被宋九卿無微不至地照顧,險些忘了時間。
這日剛烤了隻山雞,謝梧一邊撒胡椒粉,一邊說:“九卿,我可能需離開了。”
宋九卿撥弄火堆的手一頓,“要回九重天了?”
“嗯,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想去滄瀾山看一眼。”謝梧站起身,笑意隨性灑脫,誰也留他不住,“這隻雞我就不和你搶了,上次那隻雞你都隻吃了一個雞腿。”
宋九卿沒有抬頭,低聲道:“好,你路上小心。”
“嗯,我走了。”
謝梧像風一樣突如其來,又像風一眼轉瞬就要離開。
宋九卿盯著已經滅掉的火堆,哪怕他根本不喜歡吃什麽山雞,卻還是強硬地把那隻謝梧親手烤的山雞完完整整吃完。
還剩最後一個腿,沒來及扯下,一隻大手猛地攥住他的衣領,猩紅雙目死死盯著他,“宋九卿,謝梧在何處?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他來了?!”
宋九卿淡淡抬眼,瞅了眼神色極盡癲狂的秋月白,看他,又像在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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