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
楚江王顫抖地捂住臉,感覺到被天命戲弄的痛苦。
他扶起小府君,兩人抵膝而坐,手指結印,默念法訣,一個幻境緩慢張開,將他二人吸納進去。
小府君是在一陣香氣中醒來的,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在一片朦朧的迷障之中,迷障遮蔽了視野,周圍什麽都看不分清,什麽人也沒有,只有一抹異香,從遠處飄浮而來。
似乎在哪裡聞過,沁人心脾,又有一絲輕佻,引人浮想,他忍不住循著香氣往前走去。
走了許久,身邊的迷障始終毫無變化,不知是有所前進,還是一直在一個地方鬼打牆,他開始煩躁,抬手揮去,澎湃的掌風拍向四方,卻如同泥牛入海,悄然被迷障化解了。
小府君警惕起來,緩緩抽出長刀,往四周斬去,刀氣亦全部被迷障吸收了。他手指捏訣,剛要催動術法,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一陣潺潺的流水聲。
他猛地回頭,只見迷障頓消,移步換景,一轉身,一大片粉霞印入眼簾,竟是一片灼灼其華的桃花林。
桃花樹下,楚江王正背對著他站在那裡。
“子衿?”小府君怔住。
楚江王轉過身來,小府君這才發現他穿得單薄,竟只有一件白色寢衣,溫暖的春風拂動,纖細的脖頸若隱若現。
他右手一振,執名色已躍然在手,揚劍挽了個劍花,抬眼看向小府君。無須語言,小府君已知道他的意思,但他不明白,為何要在此時此地比劍?
見他沒有反應,楚江王眼眸中劃過一絲赧然,腰身一擰,單手執劍,傾身攻了過來,小府君下意識地提刀接招。
楚江王劍法勢如遊龍,遊刃有余地引導小府君的刀法跟上,桃花林中溫度漸漸升高,水霧升騰,刀劍在蒸騰的春色裡交鋒,十幾招後,小府君忽地凶悍起來,刀勢如潮鳴電掣,席卷桃林,揚起漫天繽紛落英,壓著楚江王落入水流中。
熏風拂面,氤氳的水霧沾濕頭髮,空氣中那抹異香越發濃鬱,小府君雙目赤紅、心潮洶湧,一隻手持刀,抵住楚江王的劍鋒,另一隻手往後攏了攏頭髮,露出光潔的額頭,汗涔涔的臉上展顏一笑,楚江王看著他,眼眸溫柔得仿佛漫流的春水。
“我輸了。”楚江王啞聲說。
“嗯。”小府君笑著點頭。
他感覺身體輕松了很多,仿佛積累多年的濁炁都一掃而清,簡直是神清氣爽,楚江王躺在溪水中,鎖骨上沾染落花,已渾身濕透。
桃花林中不知何時出現一個草亭,亭中有一張石桌,小府君將楚江王從溪水中抱出,放在桌上,拈去他衣襟上的殘花,突然忍不住又笑了出來。
楚江王撚著他滴水的發尾:“笑什麽?”
“不知道,心情好。”小府君笑得像隻饜足的小狗。
楚江王莞爾。
小府君又道:“我感覺像做夢一樣。”
楚江王唇角的笑意淺了一分,溫柔地看了他一會兒,手指慢慢移到他的身後,飛快地變幻了個指訣。
小府君敏銳察覺,反手一把抓住他的手:“這是你的幻境,對嗎?”
楚江王沒想到會被他點破,如今的小府君已經不會在自己的幻境中沉淪,一時有些遲疑,聽到小府君又道:“因為一切都太假了,你怎會對我這麽溫柔?”
“這確實是假的,但你我都是真的。”
彌漫在整個桃林中快要飄散的香氣悄然變得濃鬱,小府君看著他瀲灩的眼眸,不由得一陣晃神:“什麽?”
楚江王盯著他的眼睛,緩聲道:“你是自冥界創世以來第63任泰山王,是承系長夜九幽法陣、守護冥界安穩的鬼神之一,沒有人可以抹去你的存在,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他的聲音不緊不慢、淡然從容,小府君不由自主地沉浸下去,隨著他的聲音喃喃道:“我就是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如果有人對你不好,”楚江王的聲音有些沙啞,停頓了一會兒,繼續道,“是那人冥頑不靈,他將自取毀滅,不是你的錯,你不要記得他。”
小府君在迷幻的香氣中掙扎出一絲清醒,很快又迷糊起來:“不,你說的不對,沒有人天生應該對我好……嗯……你在說什麽……”
楚江王指尖一動,馥鬱濃香彌漫四周,小府君沉沉地閉上眼睛,半昏半醒之際,聽到最後一句指令:“忘記我。”
展絳衣帶著補魂司最好的醫生團隊趕到泰山殿的時候,遠遠看見巍峨的宮殿上空黑雲翻滾,龍飛鳳舞的血色咒文在空中遊走,大咧咧昭示著此處幻境套著陣法,凶險異常。
他停住腳,仔細琢磨了一下咒文,突然感覺自己腦子像被大錘夯了——這什麽術法?封閉、固魂、引炁、煉養、致幻、采補、催眠?
這是在搞什麽?
“我的哥哥,你發什麽呆,”中丞在門口急得打轉,一看到他,連忙衝上來,拉起他就往殿內跑,“快點來救人,急死了。”
展絳衣一進去,發現陰天子已經在裡面了,正在研究寢殿門上的術法,展絳衣腳步頓了頓,覺得以陰天子的領悟力,不難看出這術法的詭異之處,他摸了摸口袋裡的辭職信,又想跑路了,這破工作就邪門。
寢殿大門突然無聲地打開,展絳衣下意識抬頭,看到楚江王站在門後,衣衫整齊、神色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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