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鳳的眼睛亮了亮,趙應天一瞬間往前衝了一步、心提到了嗓子眼。
寧一霜只是彎下身去將火鳳扶起來,然後用在場所有人都聽得見的聲音說道,“多謝族長,這舞跳得真的很好看。”
火鳳當即垮了臉,寧一霜卻當做沒看見。台上台下一片尷尬,寧一霜淡淡一笑道,“既然今日是我凰族月圓的大典,祭神迎神之舞,怎能缺少——”
說完,寧一霜衝著台下這千千萬萬的鳥兒們微微一笑,一躍而起,緩慢地降落在了它們當中。
鳳凰們從族長被拒絕的震驚中緩過神來,看見它們敬重的祭祀大人從神壇上走下來,這簡直和看見了上神本尊一般讓它們亢奮。亢奮了一會兒,它們當中忽然議論紛紛,從寧一霜方才說得話語當中聽見了關鍵的“迎神舞”三個字。鳳凰唧唧怎怎吵鬧起來,這曲子自從百年之前祭祀大人受傷以後再也沒有跳過,今夜竟然可以一睹此舞真容。
趙應天聽不懂凰族到底在說什麽,只是看著寧一霜那驕傲的神色,他也受到感染,笑了起來。
寧一霜並沒有像是其他鳳鳥那樣化為了羽的狀態,他輕輕地站在了場地當中,緩慢地對著月色虔誠地往後一仰,他的腰幾乎筆直地貼了下去,驚得趙應天一身冷汗——沒有人能夠有如此柔軟的腰肢,簡直就跟折斷了一般,也沒有鳳凰能有如此功底,就算有,那個傷……
似乎感覺到了趙應天擔憂的眼神,寧一霜在這個時候竟然回頭衝著趙應天一笑。
這一笑立刻讓趙應天成了眾矢之的,凰族當中很多火鳳的親衛隊立刻將趙應天鎖定起來。加之趙應天站在了王欣和大風的身邊,結合凰族當中的種種傳言,一瞬間,趙應天覺得那些目光如芒在背,刺得他有些透不過氣來。
軟倒下去的寧一霜平攤開雙臂,呈現了一種跪倒在地可是能夠仰躺著迎接天地日月精華的姿態,然後他閉上了眼睛,薄唇輕啟念動了幾個簡單的咒文,天空之中緩慢地開始下雪,繽紛的雪花飄落下來給了使得整片大地都籠罩上了一種寧靜的色彩。
鬼使神差一般,在寧一霜緩緩起身做出第一個動作的時候,趙應天也吹出了洞簫的第一個音符——
☆、鳳凰台上憶吹簫
趙應天吹響第一個音符的時候,最先驚訝的是站在趙應天身邊的大風和王欣。然後就是站在趙應天前面的一排又一排的鳳凰和群鳥,它們很驚訝,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趙應天,趙應天心裡忐忑不安,吹著洞簫只是緩慢地吹奏出來一個前奏。
所有鳳凰的視線全部集中在了趙應天的身上,它們從沒有見過這般無禮的人,在凰族祭典上打斷了祭祀大人的舞蹈。
火鳳、甚至是在場的很多鳥,都希望寧一霜和眼前這個人翻臉。可是寧一霜在聽見了這一聲曲調的時候,只是保持自己的姿勢停了一會兒,然後轉頭深深地看了趙應天一眼。接著,在趙應天結束了前奏,開始吹奏主旋律的時候,寧一霜緩緩地從地上起身,仿佛沒有聽見趙應天的曲調一般——繼續自己的舞步。
然而又好像他聽見了趙應天的曲調一般,寧一霜所跳的迎神舞每一步都合著趙應天的曲子的節拍。一步一步、舉手投足。這曲子是趙應天從王欣的曲譜上面找來的,背著寧一霜練習了很多次,剛才看見寧一霜起舞,趙應天就覺得不能再等了——
趙應天有一種直覺,若是剛才他沒有吹出那一個音,或許他這輩子都不會有這個機會了。
祭祀的舞蹈有一種別樣的力量,不似鳳的舞蹈充滿陽剛,也不似凰的舞蹈柔弱嬌媚,那是一種介於陰柔和陽剛之間的舞蹈,時而張弛有度,時而內斂。寧一霜並不急於變換出羽翅,或許本身祭祀的舞蹈就不需要飛天,趙應天吹的這一曲是《鳳凰台上憶吹簫》,雖然不是什麽喜慶的曲子,訴的也是哀情,但是卻不知是哪個大神眨了他的眼,和寧一霜的舞步配合得很好。
迎神舞偏向軟舞,寧一霜記得他第一次看見同為祭祀的秋跳這支舞蹈的時候,內心的震撼和嫉妒。
只有凰族的祭祀能夠跳出這樣的舞蹈,也唯有凰族的祭祀,可以這樣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所有獻給神明。在鳥的世界裡,跳舞的目的簡單明確:得一個終身相依的伴侶,生下那麽一兩枚蛋,然後終此一生而已。凰族當中很早很早以前就沒有雌鳥了,所以為了爭奪那麽一兩只看上去很適合撫育後代的鳳凰,很多鳳凰會鬥舞。
獻給神明的舞蹈也是一樣。
寧一霜記得秋曾經說過,祭祀的舞蹈就是把自己獻給神,毫無保留地、獻給神自己最好的東西。無論神明要不要,迎神舞裡面很多隱晦的挑-逗動作,很多若有意若無意露出的性-感姿態,全部都是為了在天上護佑凰族的上神。楊萬裡死後,寧一霜曾經一度一蹶不振,所以用他腰後的傷來推脫,一百多年來都沒有再跳過這曲《迎神舞》。
沒有鳥知道寧一霜此刻心裡想的是什麽,但是所有鳳凰還有百鳥都已經深深地沉浸在了寧一霜的舞蹈和趙應天的簫聲之中。白色的雪花,空靈的簫聲,還有偏偏飄落的竹葉,趙應天的一個高音揚起,寧一霜也勾起了一個魅人的笑,對著天空做出了一個邀請的姿態,然後雙手抱住自己,埋頭在雙臂之間,再抬頭的時候,趙應天的簫聲緩緩的高昂,寧一霜身後的羽翅也漸漸張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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