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應天說:“因為你在這裡。”
寧一霜蹙眉,轉身過來看著趙應天,卻看見趙應天一雙眼睛點漆如墨,深沉地盯著自己。寧一霜別開了視線,什麽都沒有說。
“我擔心你,”趙應天接著補充了一句,“一霜,你的傷,你的腰——”
“並不礙事,”寧一霜搖搖頭,不想多談,卻對著趙應天下了逐客令,“回去吧,去看看大風,看看王欣,我想自己單獨靜一靜。”
“……”趙應天不想走,卻找不出什麽理由來說服寧一霜,雙手因為沮喪垂下來的時候,卻正好碰觸到了身上帶著的包裹,趙應天眼前一亮,當即開口道,“好,我不吵你。可是一霜,我也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寧一霜挑眉看著趙應天。
趙應天不管寧一霜那威脅的眼神,只是自顧自地在冰面上墊上自己的衣服,然後他就一屁股坐了下來,從包裹當中掏出了兩個小陶罐,順手還丟給寧一霜一個。寧一霜看見凌空飛過來的東西,穩穩地接在手中,罐子發出了咕咚水聲,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麽。
“嘗嘗,”趙應天自己打開了一罐,對著寧一霜舉杯,“這是好東西!”
寧一霜看不懂趙應天此刻的不解風情,想要快些將趙應天打發走,於是他打開了手中的罐子,卻在那一個瞬間,有清香撲鼻而來。輕嗅一下,卻更覺得沁人心脾。再仔細地盯著眼前的罐子看了半晌,寧一霜覺得熟悉,卻總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這是什麽?”寧一霜問。
“這是能夠讓你忘記煩憂的好東西,”趙應天仰頭自己灌下一口,“人生在世,有很多時候都不能順心,只要選擇最想要的東西就好。不是嗎?來——乾杯!”
趙應天對著寧一霜在空中虛晃地碰了碰杯。
“這是酒。”寧一霜卻下了結論。
“你知道?”趙應天眼睛亮了亮,大笑起來,“對!這是酒,雖然不是什麽好酒,可是卻是沒有摻水我們自家釀的酒,詩裡怎麽說的來著——月下人、獨飲一杯桑落酒!今朝有酒,不妨我們共醉一場。”
寧一霜看著趙應天豪飲,卻搖了搖頭。
“怎麽?”趙應天問。
“你們詩裡說過,舉杯消愁愁更愁。吃醉了,能解一時煩憂。酒醒了,寂寞卻還依舊是寂寞,”寧一霜面無表情,“何必多此一舉?”
趙應天舉杯的手頓了頓,他仰頭笑了,“你比我豁達,卻沒有我坦然。一霜,你太冷靜——卻可須知,感情的事情,不需要那麽多的冷靜!”
看著趙應天那麽痛快的喝酒,寧一霜沉默了許久,終於咬了咬牙,將手中的酒一仰脖喝下去一口。
酒並不是什麽好酒,可是寧一霜喝入喉嚨中的時候,卻覺得通體舒泰,燒起來的熱度像是肌膚相親時候帶來的感觸,不灼人、卻帶來了讓人心悸的熱度。楊萬裡離開了那麽多年,寧一霜總是在等待,總是靜靜地站在冰面上對著冰下沉睡的人無可奈何。
如今卻有了酒,有了一個一起喝酒的人。獨飲傷身,共飲卻能盡歡。大夢一場,痛飲百杯。
趙應天也不在說話,只是和寧一霜兩個人像是比誰更海量一般,有一口沒一口地喝了起來。殊不知在距離海岸不遠的地方,有一個人靜靜地站在樹叢的陰影裡,看著趙應天和寧一霜的一舉一動。
直到很多年後,趙應天想起這一晚的時候,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那麽大意,更不應該飲酒。若是早一點能夠注意到那隻撲棱著翅膀的蝴蝶,或許日後那股颶風,便不會將東島給卷得七零八落,滿目瘡痍。
◎◎◎
“對了!”趙應天和寧一霜兩個人相互攙扶著,一腳深一腳淺地從海岸邊往回走,“你腰上的傷還痛不痛?”
寧一霜臉上有一絲詭異的紅暈,天知道他身為一隻鳳凰這輩子第一次喝酒就是被趙應天拉攏下水的。此刻聽見趙應天問他最不想被人問起的傷口,他輕哼一聲,“關你甚事!”
趙應天當然不會醉,古代的黃酒、米酒什麽的在他這個現代大學生眼裡完全就是小兒科。看著寧一霜如此坦然的樣子,心裡不由得小惡魔作祟覺得如果給寧一霜多喝點酒他就會變成這樣,那麽日後說不定可以考慮開個釀酒廠。
“好好好,不關我的事,可是尊敬的祭祀大人,如果您今天不好好揉一揉腰的話,說不定明天起來的時候就會很疼很疼的哦?”
趙應天說得滿心誠懇,只是說話的語氣不自覺地用了哄孩子的語氣,寧一霜大為不爽,狠狠地湊過去咬了趙應天的脖子一口。齜牙咧嘴地對著趙應天哼哼,“不許把我當小孩子!我成年已經三千多年了!哼——”
“好、好,依你,依你,都依你。”趙應天被寧一霜咬得很痛,可是心裡卻美滋滋的。
於是,
趙應天連拖帶拐,終於將寧一霜帶到了王欣曾經帶他來過的那處藥泉。寧一霜醉酒以後倒是沒有什麽別的臭脾氣,只是會小孩兒一般撒嬌,特別認真地給趙應天講道理。趙應天平日裡很少喝酒,喝酒了又很少喝醉,所以從小到大積累了很多照顧醉鬼的實戰經驗。他鬼鬼祟祟給寧一霜脫衣服的時候,寧一霜倒是沒有拒絕,只是睜著一雙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瞧。
瞧得趙應天心虛萬分,只能更快地將寧一霜剝了個精光,然後扶著他往藥泉裡走去。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