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在馬上的官員一聽這話,立刻變了臉色,飛快地撲倒跪下在趙應天面前,“楊公子莫要見怪,方才是小人狗眼看人低衝撞了公子,還望公子不要責怪,下官也是想著早些給楊老爺報喜這才策馬在鬧市上疾馳,若是傷了大人,小人只怕是有幾萬個腦袋都不夠掉的。楊公子你大人有大量,還是不要同小人計較了,小人這是來給楊公子報喜的——恭喜楊老爺、恭喜楊公子。”
這連連幾句恭喜讓趙應天愣了又愣——
若是他記的不差,那麽在寧一霜給他敘述的楊萬裡的故事裡,楊萬裡並沒有上京趕考,而是在路上就已經遭遇了海難,被吹到了東島上,然後慘死在了東島上。那麽如今他所經歷的一切,到底是什麽狀況?
然而,正在他疑惑的時候,他的面前忽然出現了提著澡籃的無頭學姐。
“學、學弟,你,你跟我來。”
趙應天看了看身邊的人,他們依舊在恭賀自己,可是趙應天一步一步離開的時候,他們還是保持著那種歡愉的神情,像是畫面逐漸定格,然後再也不能播放的鏡頭。趙應天呆呆地跟著那個學姐一步一步走離了這個鬧市,然後來到了一個極具特色的院子裡:
這個院子裡面的園林設計頗具匠心,看得出來若不是有錢人家是斷然請不起這樣的師傅、弄不來這樣乖離嶙峋的山石的。學姐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這個院子裡,趙應天有些莫名其妙地轉了又轉,卻在一個拱門的出口處撞上了一個華服的婦人。那女人身後還跟著兩個女子,年紀都不大,可是三人一瞧見了趙應天,臉上都是一副十分厭惡的神情。
其中一個女子開了口,“小姐,我便說過,這園林再美,終歸是有些晦氣的。”
中間的婦人聽了這話,反而笑了,上下打量這趙應天,開口輕聲道,“沒想到那賤人,生出個兒子倒也還標致。”
“小姐只怕是高讚了吧,”另一個女子開口,冷哼一聲,似乎恨不得用鼻孔說話,“那賤人的兒子,就算再標致,只怕將來也是和他娘一樣的營生。傳出去只怕要丟了我們王家的臉,小姐還是早早回了老爺,叫老爺把他賣到教坊司去吧。直接入了樂籍,也少了那麽多功夫。”
趙應天茫茫然看著眼前三個尖酸刻薄的女人,半晌才從她們的話中找到了關鍵的兩個字——“王家”。
三個女人看他似乎怎麽都沒有反應的樣子,其中一個伸出手來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去去去、一邊兒去,回你的院子去,別在這裡髒了我們家小姐的眼睛。”
趙應天本覺得這麽一個纖細的女子推人能有多少力量,卻發現,自己竟然立刻被推到在地。這時候,趙應天才發現他現在不過只是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一個小男孩怎麽擰得過成年女子的力量,等那三個女人走後,趙應天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個衣衫破破爛爛的女子。這個女人跑過來連忙將趙應天扶起來,忍著眼淚將趙應天身上的塵土拍去。
“小然,跟娘回去,好不好,這個院子不是我們能夠來的。”
趙應天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好看的臉——至少要比方才那三個人當中被稱為“小姐”的女人好看千萬倍,然而這個女人臉上都是淚痕,臉色看上去也很憔悴。趙應天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自己身處哪裡,只是被女人拉著手,一步一步帶離了這個好看的園子,越走越遠,漸漸來到了一處嘈雜的大院之中。
院中忙碌的都是在浣衣的女子,還半露著上身在砍柴的男人,看見女人帶著趙應天回來。他們不過是不鹹不淡地看了一眼,然後繼續回頭做自己的事情。女人有些無奈地整理好自己的頭髮,然後轉身面對著趙應天,替趙應天抹去了臉上的髒痕道,“小然,是娘,害苦了你。”
趙應天沒有說話,只是被女人拉著進了一間小屋,那小屋破敗不堪,裡面的東西也是只有那麽幾樣,桌上的兩個碗都缺了好幾個口。床榻上的被褥破了一個角,露出裡面乾癟的黃色棉絮,床腳甚至還有幾個破瓦罐,裡面裝著渾濁不堪的水。女人進了小屋之後習以為常地坐下來,拉著趙應天猶豫了好久,才緩慢地開口說道:
“小然,你這幾天乖乖的,娘聽說你大娘的那兩個小子都已經到了上學堂的年紀。你若是這幾日不惹事,我去求求你……”女人說到這裡猶豫了一下,然後苦笑一聲,改了口道,“我去求求老爺,說不定能讓你以書童的身份進入學堂陪著兩位少爺,就算是能讀讀書也是好的。”
趙應天呆呆地看著那個女人憔悴蒼白的臉,再結合方才所發生的一切,似乎已經明白了什麽,但是卻和他記憶當中王欣所說的那些根本不一樣。王欣說他家中的情況,似乎並沒有那麽淒慘,王欣說他家裡是做夥房生意的,他是庶出的身份所以鬱鬱不得志。可是如今看來,這個庶出的身份似乎連面前的女人都不敢承認。
她喚方才那個華服的婦人叫做“你大娘”,但是在面對她生命中重要的男人的時候,她想要稱呼“你爹”卻最終換了一個詞,叫做“老爺”。
但是,還沒有等趙應天猜出其中的真意。眼前出現的人已經成了最初相遇的時候的那個高挑的男子,他笑眯眯地看著趙應天,半晌才說:
“你猜到了?”
“這是什麽?”趙應天問,“為什麽我能夠看到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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