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氏搖搖頭。
“無色無味無嗅,這只是最低級的毒藥,”尹氏高深莫測地擺譜兒:“至於鶴頂紅、見血封喉這些毒藥都不入流,最上層的毒藥是——不是毒藥。”
“什麽意思?”
“比如嫂嫂,你瞅著我們手上的瓜子,”尹氏眯起眼睛來,說得煞有介事:“單獨吃起來沒有什麽大不妥,但——若是配上了其他什麽旁的東西,比如茶水?比如你我身上的香粉?”
鮑氏一愣,繼而明白了點什麽。
“尋常物件不會令人起疑,而且在那種軍營裡,誰會知道什麽東西上有什麽蹊蹺,”尹氏笑了笑:“前幾日萬老大才來了消息,說是已經得手,只等幾日,便會有好消息。”
“如此,便要恭喜妹妹了。”
“哼——”尹氏哼了一聲:“只是,還是太便宜這小賤人了。若不是怕他活著再搞出點什麽事兒……我真想叫他嘗嘗什麽叫生不如死的滋味兒。”
鮑氏沒言語,只是又命人上來添了點瓜子,墜在心口的大石落了一半,便又提起了兒子尹榮、尹溫的事兒。
京中貴婦人之間的閨房話做不多那麽多,說來說去不是為了家族就是為了兒女。有的人算計未來的朝堂,有的人算計著覓個好夫婿,為的、都是將家族的根、深植於京中。
遠在千裡之外的江俊和衛五,並不知道京城到底發生了什麽。
烏蘭沙漠氣候與大陸上別的地方不同,雖然已經是小雪節氣,天兒也只是變得涼了一些。但水草,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減少。
跟衛五在伯顏阿魯渾的部落裡混了幾日,江俊也熟悉了這部落裡的大部分戎狄——他們都姓伯顏,卻又不都是阿魯渾的親戚。
阿魯渾是頭領,但是部落當中一樣有著涇渭分明的等級。
打獵本領高強的、能夠打仗肌肉壯實的,無論男女、說話總是要更有分量。
混跡在戎狄當中,江俊也纏著衛五學了幾句戎狄語。戎狄語並不屬於漢藏語系,不過比起英語來說,戎狄語的大部分語法和漢語同源、同宗,學起來較為容易。
江俊記得阿魯渾聽見他用戎狄語回話的時候,臉上那種驚訝的表情。
不知是不是衛五的關系,江俊沒覺得這群戎狄是敵人,反而覺得這個部落的戎狄很是可愛。幾天下來,江俊還真交了幾個“聊不上幾句”但能夠一起打獵、喝酒吃肉的朋友。
而且,衛五還帶著江俊去看了——
孩子。
太子凌威的那個遺腹子,被凌武不遠千裡從京城報國寺中帶出來的小孩子。眼下才六七個月大小,裹在繈褓裡,躺在一張小搖籃裡、眨巴著眼睛看著江俊。
“聽爾朵說,他已經會爬了,只是還不會說話。”
“唉?”江俊是家裡的獨自,堂表親中又沒有結婚生子的,所以從沒有這種經驗,六七個月的小孩子會做什麽,他還真是不知道。
猶豫了片刻,江俊伸出手指去,原是想戳一戳小孩子軟軟的小臉。
可是那小家夥不知為何卻忽然笑了,小手一把抓住了江俊的手指,衝著他咯咯咯咯直笑,似乎很是興奮,黑亮的小眼睛裡,閃著黑曜石一般的光輝。
“當很喜歡令呢——”
小孩所在的大帳被掀開,一個漂亮的戎狄姑娘走了進來,她身材極好,小腿和手臂上的肌肉線條極其漂亮,一頭烏黑的卷發精神地扎束在腦後。
她是衛五口中的爾朵,也是伯顏部落中最漂亮的女戰士。
在柳心蓮忙不過來的時候,都是由她來照顧凌威的這個孩子。
爾朵說的戎狄語混雜著漢話,江俊聽懂了,於是衝她微微笑了笑,小心翼翼地開口:“那個——我能抱抱他嗎?”
萌噠噠軟乎乎的小團子,似乎特別戳江俊的萌點。
他下意識有點手癢,根本不管這是不是皇親貴胄。
“當然可以。”
爾朵不太會說漢話,但是她能聽懂,女戰士上前兩步,毫不客氣地擠開了站在江俊身後的衛五,將小家夥抱起來,然後塞在了江俊懷中。
衛五皺眉,因為他看見爾朵的手借著塞小孩的時候,在江俊腰上捏了一把。
“這樣麽?”江俊整個人都繃緊了,生怕摔了這孩子,求助一般看向爾朵:“你看我抱對了麽?”
“令要這樣,對,手放這裡——”爾朵說著,更是把衛五不著痕跡地擠遠一些,手牽著江俊的手,整個人站在江俊的身後,虛虛地把江俊抱了個滿懷。
——當然,江俊的懷裡還有一隻小孩子。
衛五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凶光,緊告地盯著爾朵,但是爾朵卻毫不相讓地瞪了回來,甚至還毫不客氣地湊近了江俊的耳朵:
“令要這樣放,對,手托著他的屁股,然後抱穩了。”
江俊小心翼翼,小孩卻沒心沒肺,看著江俊傻笑個不停,更是笑得用口水吐泡泡玩了起來。本來聽著挺惡心的事兒,可是抱在懷裡,江俊卻覺得一點也不嫌棄,反而覺得這孩子真可愛。
連衛五什麽時候離開的,他都不知道。
等孩子好不容易累了、睡著了,江俊才發現衛五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不在帳中,他奇怪地“誒”了一聲,正想要追出去,卻被爾朵攔住:
“江……”爾朵叫不全他的名字,總是只能勉強說出姓氏:“令是我見過最好的伊洛。”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