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江俊也沒想到,珍奇館竟然是秦深的產業——怪不得這人能夠短時間內尋到那失傳已久的《錦繡河山圖》。
只是,既然有如此本事、家產, 凌武為何還要去找胡百萬,難道秦深不比胡百萬更有本事、更加家財萬貫麽?
秦深好像看出來了江俊的疑惑, 他笑起來:“這些都只是些小手段, 並非是秦深善於經商。若論商賈之道,秦深到底不如商人。”
說著, 他拈了拈手指, 變戲法兒般變出了“水”來。
陡然間, 秦深雙腳站立的地方像一口泉眼般,開始汩汩地往外冒水。水不斷傾瀉出來幾乎鋪滿了整個珍奇館地面,水面上漲漫過江俊的鞋面。
然而, 江俊隻感受到了液體流動的觸感,卻沒有那種潮濕的感覺。
江俊瞪大了眼睛。
“何況……”秦深笑了笑:“西域聖教的人,即便叛教,也還會些旁人不會的法門。這點小把戲,可不是真才實學——”
他的話音一落,地面上的水便如潮水般退去了,秦深指了指東向的座椅,請江俊入座。然後尋飛從後堂出來、替江俊奉上了好茶。
“江公子找我何事?”
江俊歎了一口氣,隻覺得千頭萬緒無從說起。
事情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凌承這陡然一道聖旨要他上戰場,可真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原書之中,大戎與錦朝開戰以後,此役必敗。
不說誠王凌華的輕敵冒進,也不提上官塵的戰死沙場、東路軍的功過相抵。隻說那戰爭之後的流民逃竄、殘兵敗將肆虐鄉裡,正是恭王日後“謀反”起兵的一大緣由。
更是恭王私兵的重要來源之一。
若無這場戰役的失敗,百姓不會流離失所、形成難民潮,大量的士兵也不會因為凌承的遷怒而變成逃兵,最後為恭王收編、成為了起義的主力軍。
簡而言之,便是凌武起事,此戰須敗。
戰爭失敗就會牽扯到言城、西北各塞如青塘堡地境內的無辜百姓:流離失所、親朋生離。
當然,
江俊要打贏這場戰役容易,可此戰若勝,恭王凌武如何起兵?
他在羽城中苦心孤詣多年,悄悄經營也隻得了那麽一點點人手。白袍將軍陳洛如此強勁的敵人,對他無孔不入地控制,怎能讓他輕易屯兵?
若無兵權,就算匯集了天下流民、逃兵,甚至盜匪。都不過是烏合之眾,如何與凌承的錦朝大軍對壘、抗衡?
這事兒,江俊自己拿捏不清。
如無煙所言,他待人關系淡泊,無法設身處地地代入其中。又如恭王凌武的抱怨,說他在他們的感情之中,投入太少,仿佛根本不在乎。
他若代入其中,自然憐惜北地百姓,想要此役取得大捷、擊退戎狄的大軍。
然則他若在乎他和恭王的感情,便會選擇漠不關心、一將功成萬骨枯,眼睜睜看著百姓去送死,看著上官塵送命在那場伏擊之中。
江俊很矛盾,非常矛盾。
一方面他狠不下心來犧牲百姓,另一方面卻又確確實實為凌武擔心。
之所以找秦深,是因為江俊覺得這位秦老板穩重,且身上氣質沉靜。況且普天之下,又有幾個能親手剜出雙目、浴火重生如秦深這般:盲著眼、重回時代巔峰。
醞釀了許久,江俊才下定決心:“秦老板,我有個問題想要請教一二。”
“江公子請講。”
“若……若老板你,預先知道一件惡事將要發生,且此事你有法子可以阻攔、不叫它發生。但——”
秦深偏了偏頭,似乎在示意江俊繼續。
“但你若是阻止了這事,就會損害朋友的利益,甚至會因此傷害更多無辜的人,”江俊頓了頓,才問道:“秦老板,你會如何選擇?”
“兩害相權取其輕,”秦深笑了笑:“這個道理淺得很,江公子你不會不明白。”
“只怕——事情沒有你說的這麽簡單罷?”
江俊一愣,繼而翹起嘴角:“這麽說吧秦老板,阻止此事萬民受利,多少百姓因此可得全身活命。若不然,便是為了一己私利、見死不救,罔顧多少無辜性命。”
這話讓秦深沉默了片刻,他想了想,卻似乎覺得有些好笑,端起茶盞來小小地抿了一口,才笑道:“看來江公子的這位朋友,在公子心裡,比得過萬千百姓。”
江俊一愣。
“其實公子心裡早已經、做了決斷不是麽,”秦深道:“公子之所以猶豫不決,前來問與秦深,不過是良心難安、想要秦深幫你想個理由罷了。”
“……”
秦深說得直白,如利劍般——直接撲進了江俊的心窩裡。
剖析人心不要那麽恐怖好嗎秦老板!
“讓秦深冒昧一猜,江公子口中的‘這人’——”秦深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只怕就是王爺吧?”
“……”雖然不太想承認,但江俊還是不情願地點了點頭。等了半晌不見秦深繼續,這才想起秦深看不見他的動作,才小聲地“嗯”了一聲。
“若是王爺,”秦深搖了搖頭:“江公子你大可不必擔心。王爺他又不是女子,需要你保護、照顧,再險惡的環境,他都可以生存下來。昔年宮變,王爺孑然一人,不也撐過來了麽?”
“王爺他,生於黑暗,卻比白晝更加光明。像這羽城昨日的那場雨,雖然生於染滿了血紅的黑暗之中,但終歸會迎來今日這等耀眼的陽光,照亮九州、四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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