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驚訝,文以寧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我……”
衛奉國幫他系好衣帶的時候,文以寧卻又選擇閉口不提了,衛奉國能知道他喜歡白茶、松糕,知道他十年來夜不安枕的原因。喜歡穿什麽衣服這種小事,又有什麽難。
文以寧只是有幾分懷疑的看著衛奉國,就是——不知道這個太監知不知道那件事。
那件他幾乎瞞著所有人,準備了十年的事情。
“太后‘娘娘’您是想去文家祖墳吧?現在天也晚了,您剛才又受了傷,還是咱家陪您前去吧?”
文以寧剛想要拒絕,衛奉國卻又補了一句:
“我就站在門口,不會進去打擾您的。”
人家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文以寧也不便拒絕,而且想到了平安和如意兩個人,文以寧覺得一路上有個不那麽親近的“外人”也好——
就算平安不問,如意也會一路問個不停。
舒窈剛剛過世,他現在沒有多余的心思,來應付如意一氣兒的問題。小如意雖然什麽都不懂,可是直覺卻強過旁人,若真的出了什麽事情,文以寧覺得瞞過平安容易,瞞過如意卻不是那麽的簡單。
只是,
文以寧看了一眼在旁邊幫著收拾東西的衛奉國,這個衛公公倒是當真有一手,也不知道他是怎麽說服了如意和平安,留在自己身邊伺候的。
宮裡出了這麽大的事,奏事處的人忙得焦頭爛額。文以寧只聽了如意說清楚了在他昏迷的時候奏事處、監侍館還有宣政院的人都做了些什麽,雖然這一次的事情來得措手不及,不過他們也算是應對得當。
文以寧挑不出什麽毛病來,只能靠在馬車裡面閉目養神。如意陪著他坐在了轎子裡面,執意陪同的衛公公和平安兩個人策馬護在馬車外。
文以寧不想張揚,自然是如意找了相熟的人放行,他們帶著幾個隨從便直接從皇城的北門出了城,趕往文家的在京城北郊的墳地。
文太傅家裡累世都是京畿人士,直到文太傅這一輩,才發跡成為三權之一。然而莫說富不過三代,盛極一時的權貴,也不過一瞬間而已。
這處祖墳大約是文以寧的祖父選的,不遠、卻也清靜,因為文以寧的身份,文舒窈又幽居冷宮,文家僅剩的兩人都不能常來園中。
所以,幾年前,文以寧就雇了一位獨眼瘸腿的老花匠做守陵人,他供應老人此後衣食無缺,而老人平日隻管看看陵園,隨意清掃一二,不至讓文家的祖墳荒廢而已。
遠遠看見了陵園的大門,文以寧還沒在如意的攙扶下從馬車上下來,卻就已經看見了那個守陵人提著燈籠從園中走出來,大約是燈火昏暗的緣故,老人家並沒有看到文以寧。
老人隻走到了剛從馬上跳下來的衛奉國身前:
“年輕人,今年你不是已經來過了嗎?怎麽又……唉?你的眼睛怎麽了,怎麽突然擠眉弄眼的,是眼睛裡進了沙子嗎?”
☆、第二十四章
俗傳七月初七乃是魁星的生辰,魁星滿腹學問、又能左右文人考運,求功名者,往往於每年七夕隆重祭拜,以求考運亨通,能夠一舉奪魁,高中狀元。
十余年前,文以寧與同窗一同祭拜魁星的時候,家中小妹文舒窈卻學了街坊玩起什麽喜蛛應巧,看著小女孩怕蜘蛛卻還要咬牙去捉的樣子……
大約,從那個時候開始,妹妹就養成了萬事都不服輸的性子吧。
一如既往的,文以寧沒有要如意和平安陪同,自己拿著燈籠、提著香燭紙錢來到了父母的墳前。只是,這次較往日不大一樣,等在園林外的,除卻了自己熟悉的人,還有一個衛奉國。
衛奉國……
文以寧搖了搖頭,咬牙將此人的身影還有那張帶微笑的臉從腦海中硬生生擠了出去,細細將父母墳前的枯葉拾掉,擺上了貢品,文以寧借著燈籠裡的燭火,點燃了手中的三炷香。
恭恭敬敬地給爹娘磕了三個頭之後,文以寧隔著香火上面猩紅的三點,他沒有半分血色的臉被火光那麽一照,更顯得有幾分詭異了:
“爹,您不惜以性命相逼,要我忠君愛國,守這山河天下,如今,已經十年了……”
“十年前,您說讓我放下,為人臣子,重君命、不敢輕負天下。可是,我還是……放、不、下。”
深吸了一口氣,文以寧忽然抬眼看著墓碑上父親的名字,恨聲道:
“這個王朝奪走我那麽多東西,我又為何要拚盡性命去守護它?!父母之仇、辱我之恨,怎能放下?怎能不報?!”
許是太激動,文以寧嗆咳了一陣兒,臉上泛起一陣病態的潮紅,待那抹紅娘色盡數退卻,文以寧的眼中隻閃過一絲陰狠,然後便收了方才一切的激動之態,將香供上,淡淡一笑:
“爹,凌與樞已經死了,文景朝……也很快就不存在了。我們的約定,很快、很快就要結束了。”
借著燭火,文以寧將帶來的紙錢慢慢地點燃,黑夜之中、寂靜的墓園,墓碑面前明豔的火光,映襯著文以寧一張蒼白的臉,還有他臉上帶著的淡漠笑容。
就算博學多才如文太傅,大約也不會想到,文景朝的皇帝凌與樞會英年早逝,而且後繼無人。
繼位的小皇帝凌風慢不過是傻子一個、什麽也不懂,朝中局勢二分,不是寧王的黨徒,便是保少主與太后文以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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