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文以寧毫不知情。
衛奉國帶著那小孩利索地蹭到了聽竹館的正殿窗下,距離文以寧他們不太近、也不太遠——平安懂武功,靠得太近會被發現。
這一大一小兩個人蹲下來,竟然作勢聽起了牆根。
“舒窈……”
在殿內的文以寧自然不知道衛奉國還在,看著坐在桌前形容憔悴、面色慘白,兩頰卻病態發紅的舒妃,千言萬語隻化作了她的閨名。
“呵……”舒妃抬頭,吊著眉眼看了文以寧一眼,“四年未見,哥你依舊是風姿卓絕。”
“……”文以寧痛苦地閉上眼睛聽了這句諷刺,歎了一口氣,沒有回話。
“坐。”
舒妃不屑地哼了一聲,她的眉目與文以寧有三、四分相似,現在大約因為久居冷宮,更多了那麽一份冷漠和疏離。
文太傅專情,一生隻娶文夫人一人為妻。夫人喜《詩》,所以他們夫妻所出兩個孩子的名字都出自詩。
《陳風.月出》有雲:舒窈糾兮,勞心悄兮。舒妃的封號“舒”亦是因此得名。
文以寧十五歲嫁入太子府,陪嫁滕從便是當時只有十三歲的文舒窈。文以寧至今記得天真爛漫的小舒窈,蹦蹦跳跳跑過來拉著他手袖說的那句“哥哥你別難過,以後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再怎麽親厚的兄妹,共侍一夫,又如何不會有矛盾?
何況,他們並非生在尋常官宦人家、嫁與普通皇親國戚。天子的親眷,總有更多無奈。
“聽說西十二宮鬧鬼,”文以寧深吸了一口氣開口,“我有些擔心你,所以來看看,你——還好嗎?”
“好!怎麽不好?!禁足聽竹館,非詔不得見,不許人伺候。妹妹能有今日,不都是哥哥您一手栽培?哥哥既然答應了父親母親要好好照顧我這個唯一的妹妹,又怎麽會輕易辜負二老的重托?”
“哥哥一向聰明,妹妹過得好不好,你會不知道?你既情願幫著靜妃那個賤人來害我,現在還有什麽臉來問我過得好不好?”
“臣妾好得很,不勞煩皇后主子您來冷宮看望!鬧鬼?哼哼哼哼哼——我文舒窈還怕什麽鬼?就算有鬼,也是我文舒窈慘死後的厲鬼!我倒要看看這合宮的賤婢!誰還敢和我爭?!”
文舒窈說到激動處,站起身來瘋狂地哈哈大笑。
可是她所說的字字句句,卻都狠狠地扎在了文以寧的心上。靜妃的那件事,他曾經和她解釋過多次,可是文舒窈終歸沒聽進去。
“放肆!舒妃娘娘你已經是冷宮廢妃,怎麽敢在主子面前胡言亂語!若不是主子看在你們兄妹一場的份兒上救你,你以為你現在還能好好地坐在這裡指責主子嗎?!你怎麽這麽沒有良心?!你知不知道主子為了你、為了你……”
“啪——”
如意的大聲呵斥卻被舒妃毫不客氣地一個耳光給打斷,舒妃伸手指著如意的鼻子輕蔑地笑道,“你又是什麽東西?我文舒窈就算被廢,也是一宮的妃位,你小小一個總管太監,有什麽資格教訓我?”
平安將如意拉在懷中,狠狠地剜了文舒窈一眼。
文以寧抱歉地看了看平安,訥訥道,“平安,你先帶如意去上藥。”
“可是……”平安著文舒窈,面露難色。
文以寧知道他擔心自己的安危:
“你們去吧,不必擔心我。”
平安這才拉著如意離開,如意從來沒有被人這麽打過,桃子一樣的臉腫了老高,臨出門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下這口氣,回頭狠狠地盯著文舒窈大喊道:
“我真替主子不值得!!二皇子死的時候,主子就不該為了你這麽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跪在明光殿三天兩夜,主子救了你的性命,你卻不知悔改!真應該讓皇上當年就把你五馬分屍!”
平安面色變了變,連忙拉著如意離開,因為注意力都放在了如意身上,平安也沒有注意到牆根窗下大小兩個身著蟒袍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文舒窈聽了如意的話反而毫不在意地仰頭大笑起來,“誰需要你多管閑事來救我?!”
說著,竟然直接用手指著文以寧高聲說道:
“哥哥你以為你救了我、我就會感激你嗎?!我為什麽要把凌桐舟推下墮星台你知道嗎?!我又是為什麽要引皇貴妃去獸苑你知道嗎?!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皇貴妃那時候懷有身孕嗎?!你以為我當真是無心之失嗎?!”
“告訴你!我全部!都是!故、意、的!”
文以寧瞬間慘白了臉色,張了張口,終歸是沒有說出什麽來。
“你知道為什麽我故意要做這些嗎?”文舒窈似乎很滿意看見他目瞪口呆的樣子,驕傲地抬頭看著外面逐漸黑下來的天空。
“……為什麽?”
“因為皇上漸漸不那麽喜歡我了,他既然愛上許氏那個賤人,我便要殺他此生最愛!他既然偏愛許氏的兒子凌桐舟,我便要那孩子死!凡是他深愛的,我都要一樣一樣毀掉!這樣,他才會永遠將我放在心上!”
“舒窈,你瘋了……”
“我沒瘋!你懂什麽?!極致的痛就是極致的愛!他要殺我就殺啊!反正許氏和凌桐舟都不會活過來,他讓我一生活在沒有愛的痛苦之中,我就要他永遠記得我、記得我給他的痛!”
文以寧從沒有想過文舒窈對皇帝的愛竟然到了這樣瘋狂和偏執的地步,他皺眉看著文舒窈,他一直問自己,當年答應了父母讓妹妹作為他的滕人是否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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