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他和他母親容妃是一路性子:貪心不足、迷戀權勢,總有些不切實際的妄念,憑仗先帝和皇兄那一點微不足道的憐憫,就要掀起滔天巨浪。
反正他是不讚同先帝和太后的做法,皇室顏面再怎麽要緊,也重不過天下百姓,平白放虎歸山留下後患,還讓方錦弦做出這麽多亂局。
隻可惜他們查到的事情都無直接實據指向方錦弦,他還是獻出方子挽救京城大疫的功臣、皇帝不會輕易動他。
而唯一能做人證指認的若雲公主,自從被羈押在三衙內,便是一言不發,甚至對著她那小兒子也不說話。
五歲的小戎王有個正經名字叫瓊霍,在戎狄語裡意做仇恨或復仇。
皇帝去監牢中探過一次若雲公主,但公主對著自己的父皇也是一言不發,小瓊霍更指著他高聲喝罵:
“漢人的君王你聽著,若今日你不殺我,來日我必砍你的頭!”
這位無論如何,名義上是皇帝的外孫。
見親生女兒視自己若仇人,連五歲的小外孫也揚言要殺他,皇帝陛下傷心,便再沒過問過此事。
剩下三衙、宗正院和寧王商量:若雲公主罪同叛國,但她偏是皇帝陛下實際上的長女,還有故昭敬皇后的養育恩在,他們也動不得刑。
既然她不開口,就隻能暫時這麽拘著。
而襄平侯用蠱這事,暗衛也是近幾日才查到,並且發現昔年邊疆的苗人□□,也並不都是由苗人引起,其中還有襄平侯的手筆。
“宜兒別打了,都是我的錯,我這就挑兩個好的暗中跟著秋秋,你別生氣了,待會兒要胸悶難受的。”
寧王生挨了幾藤條,這才站起來摟住王妃溫聲勸。
王妃看看他又看看李從舟,最後勉強算是被勸住,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揮揮手讓李從舟和小田站起來。
“不是母親要催你,隻是今日太子議婚,四公主的婚事也被提上來,母親瞧著你一心政事,隻希望以後你和秋秋不要留下遺憾。”
“不過既然危險重重,”王妃擺擺手,“還是算了吧,就按著你們之前的計劃。隻一樣,舟兒,你別欺負秋秋,也別辜負他。”
李從舟搖搖頭,笑:他怎會?
王妃這般放過了,但那邊寧王卻眯起眼來,他沉吟片刻後搖搖頭,突然說了句:“不成!”
李從舟和王妃一齊轉頭看他,王妃更問道:“什麽不成?”
寧王沉眉,“兩個孩子成日這般混在一起不成,而且誰知道外面有沒有人覬覦秋秋那孩子。”
他招手叫過來管家,“去請個福祿壽齊全的婆子來,問問民間文定禮要怎麽過,然後去書房拿我的鑰匙,給庫房裡那紫青平安佩取來。”
管家下意識點點頭,躬身走了兩步後又啊了一聲驚訝回身:
“王、王爺?!”
——紫青平安佩是枚用罕見紫青玉雕刻有寶瓶鵪鶉、取義如意平安的玉佩,玉是古玉,乃是初位寧王所用,少說流傳了數百年、是王府家傳。
這玉佩寧王平日很少戴,倒可做個信物送給雲秋。
至於文定禮,那是三書六娉裡的納吉納征,八字和合後要攜三牲和酒到對方家中奉聘書,算是正式定親。
那紫青平安佩雖是寧王府所有,但初位寧王的遺物不多,這東西的貴重程度,一點兒不亞於陛下的傳國玉璽。
李從舟搖搖頭,莫說雲秋不敢收,就算收了,成日也是個負累——總要擔心會不會叫人偷走。
王妃也不認同,“還不如用我那雙芙蓉金鐲。”
芙蓉金鐲是定國公夫人的陪嫁之物,後來又傳給徐宜作為她的嫁妝,那雙鐲子是用足金打造,外圈雕刻有極細的芙蓉花紋。
隻是王妃不喜金器,也嫌戴在手上重,平日多存在庫中。
李從舟:“……”
他想了想,最後給這兩樣東西都拒了,“父親也不用去找好命婆子,我們這般慎重,或許還會鬧得他不自在。”
“倒不如我來寫下聘辭,再由父親母親加蓋印鑒做保。如今隱憂既在,便隻能委屈低調行事,等來日西南事了,兒子再登門謝罪、風光操辦。”
王妃點點頭,轉身就叫白嬤嬤,“去拿我的章子。”
寧王也不遑多讓,不僅讓人去取章子,還吩咐人拿來文房筆墨,那架勢,很像是要監督著李從舟寫、寫完立刻去送。
李從舟瞧著自家兩位高堂,終是忍不住笑了:
能得如此,也全要感謝小雲秋在八年前、不管不顧走到他身邊。
……
寧王府上兀自熱鬧兼雞飛狗跳,雲秋回錢莊後卻是踏踏實實睡到了晌午。
他一點沒往心裡揣煩心事兒,要不是點心怕他餓、叫他起來吃飯,雲秋真覺得自己能一覺睡到明天早上。
……打獵好累。
“公子起來啦,”點心推推他,“今日曹娘子可用您釣回來的大黑魚做了木桶石沸魚,您不起,大家可都不敢動筷呢!”
木桶石沸魚?
雲秋一骨碌坐起身,他還從未聽過。
然而這一翻身動作太猛,牽扯得渾身肌肉都酸痛,雲秋嗷嗚一聲又僵硬地重重砸回床上去,眼睛裡都憋出了淚花花。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