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直不明所以,看看凳子之間的距離又看看桌上的菜,懵懵懂懂地給雲秋換了一盤子雞丁過來,“給您……?”
雲秋接過那盤菜,氣呼呼地瞪李從舟一眼。
——哪裡是小和尚,分明就是大流氓!
他們這兒“暗潮洶湧”,隔著主桌在東首的一方圓桌上,坐下來的諸位老板卻都是圍著後來的劉銀財。
一些人打聽著正元錢莊明年的利錢,一些人問著錢業行會的事兒,還有幾個想要和劉銀財套近乎,問了他是不是家中又要添丁。
“啊?”劉銀財笑了笑,佯做責備地看向發問的那位老板,“您是在我家裡安插了多少眼線?怎麽這樣的事情您也了若指掌?”
那老板拱拱手,奉承道:“您可是副會長,家裡什麽樣的風吹草動,當然都會刮到我們外面這些小蚱蜢,哪就是眼線了。”
他解釋,是某日遇著劉家人到外面請穩婆。
劉金財引起盛源錢莊那些事,已經被劉老爺發派到了外莊上,著專人看管著他,而他的妻子王氏也在他變賣了嫁妝後一氣之下回了娘家。
如此,劉老夫人閉門不出、其他幾位姨太太都是半老徐娘,能用的上穩婆的,自然只有劉銀財的妻子。
聽他這麽一解釋,其他人也跟著詢問,“唷,劉老板您這真是好福氣啊,才給老爺子添了長孫,怎麽,這第二胎又是個兒子?”
劉銀財笑笑,淺淺抿了一口茶,“我倒希望是個千金呢。”
“啊是!千金好!千金好,女兒貼心。”
“是呢是呢,你看剛才那小姑娘,女孩兒也能乾,兒女雙全才是一雙兩好呢,是閨女也好。”
眾人七嘴八舌說著捧他的話,劉銀財就那麽聽著,等大家都說了一圈,他才看向坐在他對面、隔著一整張桌子的一個老板:
“方老板,聽說您家最近就新添了個閨女,是不是?”
那姓方的老板看上去五十歲出頭,被他點到時渾身顫了顫、險些沒拿穩自己手裡的酒杯。
“啊、啊……是,是生了個丫頭。”他訕訕道。
“是吧?”劉銀財笑眯眯的,“我就說生閨女好,千金千金嘛,這是必然是富貴添財之相,您說是不是方老板?”
按理說,兩人隔著一整張桌子是不該這般對話的,但劉銀財就是三番五次地點他,旁邊的幾位老板都看出來了些端倪,紛紛站起來——
“那很是湊巧了,方老板,要不您過來跟副會長坐?正好你也與他說說你的女兒經?”
說著,靠近劉銀財的那位老板就自己端著碗碟站起來,熱情地來到了方老板身後,“來來來,我與您換換,方便您和劉老板講話。”
這位方老板,其實是在雪瑞街上開功夫針鏡鋪的,專販針、剪和銅鏡。他家的功夫針細而韌,甚至有一塊開國時候傳下來的鐵板店招。
上面刻有方氏銅鏡和功夫細針字樣,算是百年老字號的作證。
方老板之前有一批貨走的水路,結果在南漕河上翻了船,鐵物落水自然是沉到河底再難找回,因此方家損失慘重、不得已往正元錢莊上借貸。
鐵貨價貴,方老板為了走出困局一口氣借了一千兩。本以為能夠在去年九月、十月盈利賺回這筆錢,但因西戎戰事吃緊、鐵貨一半要征用援軍。
方老板預期的利潤瞬間減半,正元錢莊的人來追討,他也實在拿不出錢來,只能再三請求延長償還的時間。
若是遇著劉金財,那人是個喜歡聽奉承話的草包,使倆錢哄他開心、上酒樓吃頓飯喝一大醉,這期限也就能延過去。
但如今正元錢莊主事的是劉銀財,這位二公子可是出了名軟硬不吃,面上笑著是客客氣氣,但他背後可有的是辦法給你弄得生不如死。
方老板膝下一直無子,如今這個女兒,也是好不容易得來的獨生女,一家上下寵得跟什麽似的。
偏是某日叫來催債的劉銀財看見了,他笑盈盈逗了逗孩子,然後意有所指地說了句:“果然千金。”
方老板被這話嚇出一身冷汗,他不是沒聽過——人牙販剛滿歲嬰兒千兩銀子,然後拿出去給人做菜人的事。
這回壽宴,方老板故意來晚,便是不想和劉銀財過多接觸。沒想最後還是天不遂人願,他只能戰戰兢兢坐過去。
他一坐下來,就自罰了三杯酒,然後坦然道:“您也知道近來鐵貨行市緊俏,非是我拿著錢不願還您,而是我實在……找不出錢來。”
劉銀財好笑地看他一眼,還與左手另一位老板笑道:
“瞧瞧這方老板,人也忒實在了,我什麽時候說過找您討債了?我這不是想與您聊聊閨女的事兒麽?”
那些老板不知其中關竅,紛紛應和著玩笑。
方老板卻木著臉,知道劉銀財叫他過來肯定沒這麽簡單,定是有話要對他講,果然等了半晌,劉銀財忽然就端起酒杯:
“剛才那姑娘唱的戲文真好,嗐,雲老板真是家大業大,我聽說那姑娘原來是棠梨班的台柱子呢,真是羨慕啊。”
“是了,這位雲老板可厲害著呢,”有人湊趣搭腔,“今個兒你們沒聽老胡說麽,說他開始賠還了老胡三倍的當價,還給他找回了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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