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應目前的請願其實可以讓問題迎刃而解,但他們花了那樣多的心思達到目的,在後來的漫長時光裡,更是每時每刻為那個名字提心吊膽。他們絕不可能這樣輕易地讓梅斯維亞再次回歸聯邦,尤其是以這麽萬眾矚目的方式。
“百密一疏,”有人煩悶地一拍桌子,“一百多年都過去了,怎麽還能翻出這麽多事來!暗網和何塞犯蠢犯得也太過了吧!還是說,又是他的那些殘黨在暗中搞事?”
梅斯維亞簡直像個陰魂,永遠停留在聯邦上空。
只要有一點疏忽,他就能卷土重來。
“不、不只是殘黨,”瓦爾加深吸一口氣,顫聲道,“昨天晚上宇宙產生異變,看著像、像是……他回來了!”
“不可能!他已經死了,死人怎麽可能複生!”
“但除了他,誰還能引起那種異象?”那些昨夜去過露台的一員瑟瑟發抖,曾經被支配的回憶逐漸複蘇,那甚至不是一種恐懼,而是一種刻在骨子裡的無力感。
偌大的參議院頃刻間便靜了下來,只剩下此起彼伏、不斷急促的呼吸聲。
昨天宇宙變化如此劇烈,在座的議員沒有一個不知道的,他們已經在驚惶中度過了一天,直到這個話題被明確地擺到桌子上,他們再也無法逃避。
——那個人還活著,他從地獄裡爬出來了!
以他那樣唯我獨尊的性格、那樣無人能擋的實力……
“加強中央星的安保,找個理由調遣軍隊過來!”
“不安全……軍隊裡會不會有被他煽動的人?”
“現在輿論徹底倒向他,如果他還要做點什麽,我們怎麽能擋得住?”
“楚追呢?楚追怎麽說?”焦急之下,他們直接叫出了元首的名字,“出了這樣的事,他不會想獨善其身了吧?!”
議員間的竊竊私語聲逐漸變大,變成亂成一鍋粥般的討論,最後所有的話題都指向同一個人——現任的聯邦元首,楚追。
楚追和羅蘭、梅斯維亞都是同窗,從少年時就是好友。他和那兩個人不同,更斯文安靜,從聯邦成立後,幾乎沒再上過戰場。即便這些年身為元首,支持率一騎絕塵,他也並不高調,總是隱於幕後。
戰爭時期閃耀的人才無數,沒有任何人能比得過梅斯維亞,再優秀的天才在他面前也要啞然失色。但在戰爭結束後,人們恍然回神時才會發現,仍然還在發光發熱的,只有不聲不響的楚追一個人而已。
議員們亂了心神,在這個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楚追。可參議廳長桌的最上首空空如也,他們誰也沒有看到。
直到一個沒有情緒的聲音響起:“楚追閣下舊傷複發,很遺憾不能親至,但他將與諸位同在。”
說話的是參議廳角落裡站著的一個沒有面容的機器人,它毫無波瀾地轉述著一切消息。荒謬的是,這東西竟然還有著楚追一貫的禮貌和客套。
“什麽傷複發能有這麽嚴重!我們現在朝不保夕了!”
機器人重複:“陳年舊傷。”
最先開口的議員還要追問,卻被同僚拉住。那人用手指在桌上劃了幾下,勾勒出幾個詞的形狀,他立刻瞳孔緊縮,不再說話。
楚追受過的最廣為人知的傷,是在他的母星淪陷時,他為了救梅斯維亞為他擋下的那一擊。那道傷口離心臟很近,當時又沒有經過妥善處理,至今仍然時時作痛。
但機器人所說的顯然不是這道光明磊落的傷,指得是……他就任聯邦元首後,在暗殺裡受到的那些不能為外人知曉的傷口。
在人類星域的邊緣,喊殺聲震天響,與異種的戰爭刀刀見血。但聯邦在最核心的區域,一派平靜的水面下,鬥爭也從未停息。
當年做出那些事的人早已在這一百年裡死了個乾淨。可在中央星複雜的關系網中,誰與誰不沾親帶故?楚追突然舊事重提,議員們誰也不敢多說什麽。
他們安靜下來,只能問:“元首對近來的事情,有什麽看法嗎?死而複生的那個人我們肯定會盡全力防備,但他的人手防不勝防,還有現在的輿情——”
“解決好最重要的,剩下的冷處理。”機器人說,平板的語調裡透著冰冷。
“這要怎麽冷?現在已經壓不下去了!”與星網關系密切的瓦爾加議員說。
機器人:“你們壓不下去的。”
“謊言總有被戳破的一天,當他做的事被人知曉,光輝是掩蓋不住的。能瞞下一百年,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堵不如疏,不如放任自流。”
機器人轉達著楚追的意思,說到這裡,向長桌上的議員們一鞠躬,結束了自己的任務。
參議廳中失去了聲音,沉默片刻後,討論聲逐漸響起。
“現在繼續原來的策略,確實會造成逆反心理,前幾次就是這樣,事情才越鬧越大。”
“不如順應他們的意思來,去把梅斯維亞往上推,推得再高一點。造神與毀神,他們已經做過一次,肯定會出現第二次。”
甚至不用另舉例子,就看梅斯維亞。聯邦剛成立那幾年,他是絕無爭議的英雄。
可是後來呢,隨著人們對他期望越來越高,他的任何一點不夠成功的地方都能被無限放大、進行批判。
甚至不用議會再動太多手腳,那種無來由的恨便持續了下來,比愛與喜歡更加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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