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讓晃了晃液體變乾而略顯硬邦邦的衣服,無奈點頭,他扯著領口,往浴室方向走去:“這裡是浴室嗎?”
他把有些僵硬的衣服從頭頂扯出來,衣服掛在胳膊上,又低頭晃了晃顯得有些重的褲子。
余讓很瘦,肩胛骨像兩片翅膀,胳膊微動,肩胛骨就動起來。
因為褲子變重,本來垂墜舒適感很好的休閑褲有些下落,露出胯骨兩側最高點的髂脊,後腰處兩個腰窩也隨著走路浮動。
“……”阿德加內感覺到一種古怪的、難以形容的麻感。
像是過去學習自行裝載機甲時,不小心安裝錯誤被電了下的感覺。
阿德加內搓了下手指,他回頭看了一眼法爾圖,法爾圖坐在自己的衣櫃裡,驚奇地點著自己過去買了又忘記的衣服。
“天哪,這件也是我買的,我記得。我參加了一場複古的舞會,被人勸說購買了很多這種衣服和裝飾物……”
阿德加內收回目光,又垂目看了眼自己手指。
余讓仰頭在浴室裡沉默地衝洗了三分鍾的溫水。
[運動,其實也該運動。合理的飲食,健康的作息……][規劃、都要規劃一下。]他沒有讓自己的大腦停止一秒的思考,非常認真地在大腦中構建一個計劃表。
浴室門口有人敲了下門。
余讓把水關小,讓水聲變小:“嗯?”
阿德加內站在門口,能隱約看到一片糊起來的人影:“衣服拿進去?”他提了個建議,而後又慢吞吞地補充第二個建議,“或者放在門口,你待會兒自己拿?”
“喔,都可以。”余讓擠了些洗發水在頭髮上,開始揉搓泡沫。
片刻之後,浴室的門被打開,溫熱的水珠撲往門外,阿德加內推門進來,關上門,他把衣服放到一旁的架子上,沒有出去,背靠著門,開始看余讓洗澡:“需要我幫忙嗎?”
余讓抬手抹了下落到眼皮上的泡沫:“你確定要站在那看我洗澡嗎,艦長?”
阿德加內笑了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徑直聊起之前被法爾圖打斷的話題:“我並不是聽菲爾倫斯的意見,只是她告訴我說,你也建議我不要這麽做。”
余讓繼續抓揉頭髮。
阿德加內目光澄淨地看著余讓:“我並不喜歡自己不受控的狀態。我希望身體行為和理性判斷保持高度的統一。”
余讓衝乾淨頭上的泡沫:“如果非要我來評價你這句話,我隻覺得並不現實,大腦不是機器。”
余讓又搖了下頭:“但我也說不準,或許你確實可以把自己從身體到大腦都換成機器。”
阿德加內配合地笑了下:“我也……不喜歡那種感覺。而且我在議會中對學會提出的改造人和人造人計劃,都投出了反對票。”
阿德加內笑道:“為了民意,我還曾進行過將近三個月的巡回演講,為了讓聯邦各個星球的公民都對這個計劃表達反感。”
余讓慢騰騰地哦了聲:“既不想要這樣,又不想要那樣,既要又有還要並不一個好的行為,艦長。”
阿德加內搖了下頭,有些無奈:“我不是想要說這些,我擔心情緒失控影響我的判斷,會造成一些糟糕的後果。”
“……”余讓抹了把自己臉上的水珠,才後知後覺知道艦長在和自己解釋,為什麽要去做這樣的手術。
余讓點了點頭:“哦,你在向我解釋,你不得不這麽做的理由。等下次手術指征達標的時候,你會不假思索地再次躺上手術台?”
阿德加內歎氣。
余讓剛要解釋,說自己正在想辦法,讓阿德加內能夠接受自己的負面情緒,降低負面情緒的影響力。
阿德加內背靠在門上,浴室內飛濺的水珠和水汽,有些打濕了他的頭髮和他的睫毛。
“不,我的意思是……”阿德加內緩慢地眨了下眼睛,“我想你讓我這麽做,有你的理由。”
他說:“而我,願意相信你。”
余讓把濕漉漉的頭髮梳到腦袋後面,他側頭看了阿德加內一會兒,好笑:“我想醫療官們,她們也有她們的理由,也是為了你好。”
阿德加內不反駁,也不認同。艦長願意聽取很多人的意見,平等地對待他的每一位同事,但是從等級上來說,某些人只是為他服務的,他不可能把所有的決定權都交給別人,這於他而言也是一種危險。
余讓不在乎阿德加內的沉默,他很隨意地提起:“艦長之前在多麗絲Ⅲ號情緒失控時,問我的話,還記不記得?”
阿德加內表情僵了僵。
他不習慣在任何人面前表現情感上的脆弱,他可以全身癱瘓躺在床上不能動,也可以因為看護忽略而重創進入醫院,他可以為了救余讓被砸得渾身是血。
可他不想當著誰的面哭。
眼淚意味著一種心靈層面的投降,他可以雙膝下跪認輸,卻不可以為了這種經歷而淚流不止。
這種糟糕的感覺,在他看來,像是一種對自我的背叛,好像在否定他之前的經歷,否定他之前的努力。
好像在說——我害怕、膽怯了,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再也不會做出這些行為。
阿德加內垂下眼睛,濃重的水汽在他的睫毛上凝結成水珠,搖搖欲墜:“抱歉,我當時情緒失控了。”
余讓把淋浴水關掉,用浴室牆壁內推出的一次性毛巾擦乾淨了身上水珠,用一次性浴巾裹住下身,他擦著頭髮,赤腳朝阿德加內走過去:“所以你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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