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本裡說,王生機緣巧合認識了一個大家小姐,”秦離語調慢悠悠的講起來:“小姐性子溫婉可人,雖然話少,可是對王生很好。不知不覺之間王生喜歡上了小姐,即便每天都能看到小姐,可他總覺得不夠,白天也想,晚上也想,喜歡的要發狂了,可是他又偏偏不能說出來。”
觀辰子好奇:“他為什麽要喜歡那位小姐?”
秦離一頓,失笑道:“仙君,正常人這個時候會問,為什麽他不能說出來。”
觀辰子搖頭,“人界的喜歡太莫名其妙,若說喜歡到要發狂,應該八成是被巫術下了降頭。”
秦離看著他認真的神色,哈哈大笑,“這可比下降頭還要厲害。”
觀辰子顯然不理解,他將這情感簡單粗暴的歸結到“莫名其妙”那一檔,又問:“那王生為什麽不能說出來?”
“因為王生生於一個山匪之家,注定以後要回去當山大王,吃人的那種。”秦離呲牙嚇唬他一下,又道:“小姐呢,生於鍾鳴鼎食之家,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個端莊的大家閨秀,兩個人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就算是王生說了,甚至帶小姐走了,山寨混亂無比,他也不能給小姐曾經的生活。”
觀辰子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片刻後問:“然後呢?”
“然後……”秦離想了想,“然後王生離開了,臨走前想留給小姐一樣東西。他想了很久,可是依舊想不出來該留什麽。那東西要足夠隆重,必須要配得上小姐,可是小姐什麽都有,也什麽都不缺。王生思來想去,還是沒能做出決定。”
“既然走了,緣分便斷了,又何必要留東西。”觀辰子又一次將這種他不能理解的情感歸到“莫名其妙”那一檔,又問:“然後呢?”
“然後你就回來了,我就合上書從樹上跳下來了。”秦離笑,手背在身後,慢慢悠悠的往前走著,“不過想來,該是王生選出了東西,送給小姐後離開。小姐看了那東西一眼,而後命人收進倉庫裡,此生再沒看過一眼吧。”
觀辰子看著秦離的眼睛,那人笑起來實在是很好看,眼睛彎彎的,帶著暖意。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此時他的眼睛裡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觀辰子看不懂,卻又覺得莫名心疼。
他還沒等說什麽,秦離已經轉過了目光,眼中那抹神色轉瞬散開,又成了平日裡的樣子,好像剛剛的轉瞬不過是錯覺。
觀辰子覺得自己不懂的東西越來越多了,甚至這個在他身邊長大的人他都開始看不透了。
白染看著眼前真真假假的幻影,看著當年的秦離,心裡五味雜陳。
他天生不懂人的情感,可夫妻幾十年,又經歷了那麽多事情,在人界走了一遭,此時回想當年,那時候不懂的事情現在也該都懂了。
看,有的人啊,明明對方還在眼前,可心裡卻已經擔憂起離別來。
各路隱忍和糾結在心裡走了無數遍,卻又偏偏不讓對方知道分毫。
從這個角度來看,當年的自己,其實還是幸運的。
畫面浮光掠影匆匆而過,轉眼到了真正要離別的時候。
那天的秦離像往常一樣,腳步輕松的走出摘星宮,轉過一個彎,神色便漸漸放了下來。
丞相的書房裡,溫文爾雅的丞相看著早已能夠獨擋一面的青年,沒有說魔界的事情,也沒有再交代什麽,只是問:“要送他的東西選好了嗎?”
秦離垂眸,看不清眼中的神色,“嗯。”
丞相點點頭,轉頭同他說起無妄海的事情來。然而不過一個時辰,就有人來報,說戰神在摘星宮發了瘋,把摘星宮的東西砸了個遍。
兩人都是一愣,抬腳就往摘星宮走,片刻後,就看見摘星宮裡遍地狼藉,戰神瘋了似的圍著觀辰子轉圈,氣的頭髮都炸了起來,一遍一遍的質問說:“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你知道嗎?啊?!”
而觀辰子淡然的站在滿地狼藉裡,神色平靜而固執。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甚至直到他離開仙界很長時間以後,仙界的人還時不時的會聊起這個問題,堂堂上仙觀辰子,生而為仙,為及弱冠以位列十六上仙之一,三界至純之人,前途不可限量,為什麽要舍棄一切入了魔界?
可是靜靜看著這一切的白染知道。
是因為恐懼。
沒有人知道,無牽無掛無情無欲的上仙觀辰子,學會的第一個情感,不是愛,不是恨,而是恐懼。
他怕秦離離開。
他是如此的害怕,甚至在聽到秦離要走的消息的時候,全身的骨節在一瞬間像是灌滿了冰,心慌的要晃蕩出來。
可是為什麽會這樣呢?
他不知道。
在別人眼裡,他就像一個任性妄為的孩子,仗著別人的縱容,肆無忌憚的做著隨性的事情——仙籍?說舍就舍了;法力?不重要;魔界?也沒什麽可怕的。
而當時的觀辰子,目光只是定定的放在趕回來的秦離身上,神色一如往常,淡淡的問:“我要跟你走,你願意嗎?”
他看到了那個人眼裡巨大的震驚,而後是抑製不住的狂喜。
只有遊離在外靜靜看著這一切的白染知道,在看到秦離堅定的點頭之前,神色淡然的觀辰子隱匿在袖中的手攥的有多緊,松開之後掌心的印子又有多紅。
後來到了魔界,秦離擔心的事情多半成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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