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那是周延第一次殺人,感覺很微妙,子彈衝進人的胸腔或者是頭顱的瞬間,軀體或者腦袋被直接爆開。
在一群驚慌失措的學員中,周延才第一次清晰地認識到,他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他存在於他基因中的本能並不把人當成他的同類。
——實驗室慘白的頂光打下來,然後穿透回憶,在周延眼裡醞釀出了一場風暴。
“所以他也這麽覺得是吧。”
周延看著田熹的眼睛,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晰:“他甚至提前讓你準備了誘導劑,是為了防止我隨時發瘋嗎?”
田熹哪兒懂他心裡那九轉十八彎的心思啊,實誠地就說:“我……我不知道啊。”
周延也笑不出來了。
不愧是謝予安,其實也應該早有預料——從他向謝予安坦白的那一天直到現在,謝予安從來沒有在這件事上要求過他什麽,甚至語言上暗示都沒有過。
或許他是真的信任,也仿佛他的的確確不在意,把周延這樣一個“高度危險物品”放在身邊。
謝予安不會對別人提出任何要求,除了他自己。
“別告訴他我來過。”
周延最終還是無話可說,轉頭大步走出實驗室。
最後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下手足無措站在原地的田熹。
他太羨慕了。
其實他羨慕很多人,不管是謝予安身邊的卜子平或者是李保羅,他們都很容易得到謝予安的信任,可以無所顧忌地陪在他的身邊。
聯盟軍委辦公大樓。
今晚注定是很多人的不眠夜。
會議室中一片凝重,幾個年齡加起來直奔四位數的老東西還在卯足了勁兒吵嘴,就為了明天那三言兩語的對外聲明。
謝予安面無表情地把筆往邊上一戳,難得有些焦躁,心想這群老家夥要在多廢話一句他就直接走人不伺候了。
以前這些人也煩,但是謝予安也沒什麽非做不可的事,相較之下還能忍。
但是今天周延的情緒不太對勁兒,而謝予安一向是個直來直去的人,他心裡一直掛著這事,隨時準備早退走人,把人拎回去好好談談。
謝予安打開辦公室內網,漫無目的地隨手一翻,就和內網社交板塊李保羅發的動態信息打了個照面。
副官先生平時的形象大概就像一家人裡面經常唱白臉的那個“慈母”,比頂頭上司謝某平易近人多了,所以人緣也好,發出來的照片就是穿著病號服的李保羅周圍圍了一群特行處男女老少,彭陽和卜子平一左一右杵著,同時笑得像個傻缺。
謝予安打眼一看,怎麽照片裡面沒有周延?
……看來他們辦公室的風氣要整頓了,一群老油條對待年輕後輩做不到關懷備至細心周到也就算了,怎麽還能區別對待呢?
所以周延到底哪兒去了?
謝予安沉默兩秒,覺得自己這種心態是有點問題,有點像帶孩子家長的分離焦慮,五分鍾看不到人就要開始坐立不安。
忽然,旁邊的人伸出手,在桌面上一敲。
“你收斂一點。”喬斯年頭也不轉地說:“別開小差開得太明顯了。”
謝予安本來就不爽,打開和周延的通訊,結果又不知道說什麽,糾結了好半天才發了一句“在做什麽?怎麽沒和彭陽他們一起?”,過去。
謝予安:“不乾活的就是話多,我少聽幾句還能多活兩年。”
喬斯年習以為常地挑了下眉:“你覺得那個渡鴉哨兵和空港有關?”
“不是我覺得,而是事實。”
謝予安往椅背上一靠:“進化基因改造的源頭就是空港,除此之外,別無出處。接近三十年過去了,誰也不能這項技術到底發展到了什麽程度。”
喬斯年轉過頭,別有深意地說:“現在也就只有你會這麽肆無忌憚地提起‘空港’。”
謝予安面無表情道:“我為什麽不能說?這世界上沒人比我更有資格說。”
“你能這麽想我倒是很欣慰。”
喬斯年誠懇地說了前半句,然後不知道為什麽,語氣驟然變涼,且微妙:“不過……我勸你也別在我面前挑釁。
“你別忘了你的檔案還在軍委辦公室,得罪了我,我保證你在全聯盟任何一個區的任何一家民政局都領不到結婚證。”
謝予安覺得些人真是莫名其妙:“你是不是有病……”
然後他一看。
周延:回家等你,今晚上加班?
周延:親親親親.jpg[心]
謝予安:“……”
謝予安按了按眉心,有心想找出一點證據出來,但是往前一看——上一句話看起來也不是什麽正經話,還是上次出發天使島之前在會議室周延發的。
於是謝予安同樣誠懇地說:“我們平時不這麽說話。”
喬斯年:“呵呵。”
周延確實是回了家。
他看著謝予安發過來的預估能夠回家的時間,在門口愣了好幾分鍾,才回過神來,神色無異地走進屋。
他就這麽轉了一圈,甚至沒有想起來開燈,最後還是按耐不住心裡的焦慮。
西萊爾悄悄出現在角落,過了一會兒爬過來,把腦袋放在周延的膝蓋上。
周延緩緩閉上眼,無限放大的寂靜在這個時候和敏銳的感官碰撞,像是一雙手捋平了全身上下躁動的神經,最後徹底陷入荒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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