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積極配合治療,按時吃藥,也能夠大膽地同你的母親說出那番話,但眼下仍舊不是我想要的時機。”
許席林摩挲杯壁的拇指頓了下,掌心收緊,像是要把堅硬的玻璃杯捏碎。他咬了咬後擦牙,極力壓住情緒,隻短短說了一個“好”字。
下一秒,俞昂聲音變輕,有些不確信地說道:“你願意和我去一趟療養院嗎?”
“嘩——”
什麽東西驟然散開。
或許是陰雨前成團的厚雲,又或許是河流裡的積石。
許席林遲疑片刻,“什麽?”
“我的母親,這些年一直住在療養院。”
俞昂一直記得,曾經每一次去探望母親,他都會極力地瞞著許席林,倒不是覺得多不堪,而是怕會想安玉所說的那樣,“就你這種家庭,父親狂躁症就算了,還出車禍死了,母親又是個不掙錢還花錢如流水的抑鬱症,你再看看你,真的好意思嫁給許席林嗎?他的生活一帆風順,未來還有大好前途,有你一個就夠了,難不成還要拉上你媽這個累贅?別哭喪著臉,誰叫你沒本事呢……”
俞昂現在有能力了,存夠了治療母親一輩子的錢,他完全不需要倚靠任何人,也絕不是誰的累贅。
“我父親死後,她就得了抑鬱症。”俞昂頓了一下,又改口道:“不,是在得知我遺傳了父親的狂躁症之後,她的狀態就已經不對了,應該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對別人提起母親,就連經紀人周姐,也只是知道他有親人在療養院。
可俞昂太過平靜的態度,昭示著他早已對此感到麻木。
俞昂不是怕許席林對此事感到介意,但還是不由自主地低了低頭,看著杯中的果汁,淡粉色的細小果肉沉在杯底,給單調的果汁添了幾分生氣和真實。
“好。”
許席林靠近,抬手蓋住俞昂的,像是在安撫,“和你一起去。不過,你得給我一些準備的時間。”
俞昂從心底還是送了一口氣,有種終於說出口的釋然。他蜷了蜷手指,問:“準備什麽?”
許許席林笑道:“第一次見你的家人,我可不想留下不好的印象。”
俞昂心跳微微加速,這份心情無疑是喜悅的,有種被重視的怡然。偶爾他還是會想,是不是低估了自己在許席林心中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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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越來越近,氣溫上升,連續幾日都是豔陽高照,逐漸從長袖外套變為短袖。
俞昂怕熱,夜晚便沒有關窗,在鬧鍾響之前,竟被冷醒了。
雨是從凌晨開始下的,不大,但持續時間很長,頗有要把前些日子升起來的溫度全都掩下。
南方的天氣就是這樣,熱得突然,降溫也突然。
窗下的地板被淋濕,俞昂起床光腳關上窗戶,沒一會兒,透明玻璃上就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雨珠,往下滑,模糊了窗外的風景。
俞昂也沒再回床,洗漱,換衣服,喝水時發現喉嚨有些痛,被潮濕的風吹出了感冒的預兆,實在不舒服,他把涼水換成了熱水。
一切收拾完,他發現時間還早。
空出了今天上午的檔期,俞昂打算去療養院。
自上次和許席林提過之後,兩人也見過面,不過他們之間的見面不過就是做一些成年人的事,次數一多,那股怪異的感覺已經徹底消失。
難怪說,養成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可每一次見面,許席林也不提療養院的事,不催也不問,俞昂自然也沒有再說。
只是昨天在劇組,俞昂和導演確定了之後的排戲安排,就給許席林發了一條消息,詢問他上午有沒有空。
可能是他們常常在晚上見面,許席林看到上午這個字眼便明白了,直接省略掉了回消息打電話的步驟,消息發出不過一個小時,許席林就來探班了。
他嘴上不說,俞昂也能看出他的緊張。
這麽想著,俞昂還是打算怎出發前做一頓便攜式的早餐,他猜許席林一定不會吃。
但若不是和許席林一起,俞昂也懶得再下廚。
許席林第一次來過這裡之後,俞昂就讓鄭勳隔一段時間買些食材放在冰箱裡,下一次買來的時候,看到不新鮮,直接丟掉就是。
那時鄭勳還以為俞昂打算改掉吃速食的惡習,要按時吃飯了。直到今天,俞昂才是第一次用到裡面的食材。
他做了兩個三明治,裝進紙袋裡,收拾好後就下樓了。
比約定好的時間還提前了半小時,提前等待是俞昂多年來的習慣。
沒想到的是,他剛下樓,許席林就在樓下等他了,手裡撐一把黑傘,倚著一輛黑色的奔馳,款式簡約,看起來比平視低調許多。
俞昂頓了一下,走近,“你什麽時候來的?”
許席林作勢看了看手表,上前把雨傘遮住俞昂,護送到車門前,又主動打開車門,抬手遮住俞昂的頭頂,以免碰撞,“沒等多久,在下雨,上車說。”
俞昂把手裡的袋子放在腿上,旁邊車門關上,看著許席林繞過車頭,坐進駕駛位。
俞昂道:“現在還早,我和護士說的十點鍾,現在去的話,我媽可能在晨練。”
許席林去拉安全帶的手松開,“嗯,那就再等等。”
俞昂把三明治分許席林一個,道:“先吃早飯,這裡還有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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