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坐在他身前、認真幫他擦拭傷口的少年的身形也逐漸清晰,謝知斐垂眼看著,耳後莫名生出薄紅。
給謝知斐清理了一遍傷口之後,少年抬頭問:“你身上還有其他的傷口嗎?”
“沒有了。”謝知斐抓了抓衣襟,趕緊說道。
他不好意思在剛認識一面的人面前裸露自己的身軀——雖然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謝知斐就不由自主地在心中生出一種後悔的情緒。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在萬花國待久了,也變態了,不然怎麽開始對朝著陌生人寬衣解帶這件事期待上了!
見謝知斐這麽抗拒,少年也不強求,只是歎了口氣:“你打了洛水鎮最美的人,已經成了洛水鎮人的眼中釘、肉中刺,這個洛水鎮你是待不下去了。若是想好好活下去,就換一個地方生活。”
他似乎還有一些話想說,但最後頓了頓,不知道是在顧慮什麽,最終還是沒說太多。
“我言盡於此,望君珍重,日後有緣再會。”
說完,少年將那一團濕布丟進謝知斐懷裡,利落站起身來,轉身就走。
謝知斐連忙追上去。
“你別走。”謝知斐道。
也不知道聽見沒聽見謝知斐的喊話,在謝知斐的緊趕慢趕下,少年默默加快腳步。
謝知斐身上帶傷,追得吃力,卻也加快了步速,仍然緊追著不放:“等等!”
“你救了我的命,我想報答你,你給我一個報答的機會,你讓我做什麽都行。”就這麽跟出去了有一裡地,謝知斐終於攔住了這個少年。
“我不要你的報答,我救你只是為了自己開心。”似乎是被追到不耐煩,白衣少年忽然猛地刹住腳,惡狠狠地將冪籬上的紗帷掀開,凶巴巴地說道,“你好好看看我的臉!要是不想死,就離我遠點。”
少年的臉毫無保留的展露出來,哪怕謝知斐的眼睛依舊視線不明朗,卻把他的眉眼瞧得清清楚楚。
謝知斐愣了一愣。
“看清了是嗎?”少年看到謝知斐臉上的表情,他的神情卻變得無比平靜。
少年用一種心平氣和的語氣說道:“你自己本來就很危險了,加上我,只能讓你更加朝不保夕。現在你被人打傷,一張臉好看許多,單獨行動,反倒有一條生路。”
謝知斐愣愣的,依舊沒有說話。
少年再度橫眉冷對起來:“看清了就別再擋路。不然,我不保證你接下來會遇到什麽。”
謝知斐發覺,這少年和他想得不一樣,脾氣並沒有多溫和,反倒渾身長滿刺,一副凶得不行的樣子。
但話裡話外都在為他著想。
謝知斐忽然就露出了來到萬花國後發自內心的第一個笑容,肌肉一扯動滿臉的傷口都在疼,但他還是只知道笑。
“傻狗。”他這幅不知道害怕的模樣將少年氣得不輕,“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活到這麽大的!”
他氣衝衝將自己頭戴的冪籬解下,丟到謝知斐腳邊:“送你一道保命符。”
沒有了冪籬的遮擋,少年高束的長發與臉龐都暴露在林間的日光下,一臉冷酷地睨著謝知斐。他將兩隻胳膊抱在胸前,板著臉說道:“戴上吧。”
“戴上之後,你我就此別過,後會無期。”少年又道。
謝知斐覺得這少年的性格很有意思,尚未熟識時,便總是頻繁告別。
不過,這是討厭上他了嗎?告別的話從一開始的“日後有緣再會”,變成了現在的“後會無期”。
謝知斐連忙撿起腳下的那頂冪籬,拍了拍上面的灰。
他將冪籬舉起來,卻沒有戴到自己的頭上,而是一個箭步衝到少年面前,趁少年不注意,重新將冪籬戴到了他的頭上。
戴上之後,也沒有離開半步,就這麽站在少年的正前方。
見少年一臉驚愕,謝知斐咧嘴笑道:“我不走。”
“我不怕死。”謝知斐笑著看向對方怔然的雙目,朗聲宣布,“我這條命是你救回來的,就任由你的處置——除了趕我走,只有這一點,我不依。”
“你……”見謝知斐執意如此,少年哽了半天,說不出什麽話來,最後隻憋出一句狠話,“良言難勸該死鬼,你想死我不攔著,我不管你了!”
說完氣勢洶洶地走進附近一間獨門獨戶的低矮小屋。
門栓一落,謝知斐就被關在了外面。
謝知斐本想跟著過去,結果吃了個閉門羹,他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倒也不惱,反倒莫名其妙地笑了幾聲。
他也不離開這附近,就這麽等著。
謝知斐不信,這人能一整天都宅在家裡不出來。
結果他等啊等,等到肚子都餓了,還是沒等到少年從裡面出來。
謝知斐:“……”
謝知斐忍著肚子餓,繼續等。
日影悄然西移,待到夜幕降臨,那扇門依舊沒有打開的意思。
最近是暮夏時分,白天尚且有夏日的余溫,夜半起了風,已經有了幾分秋日蕭瑟的寒意。
謝知斐默默打了個寒顫。
一個時辰後。
夜幕全然降臨,呼嘯的風席卷著落葉,拍向門板時發出重重響聲。
那扇緊閉了一整天的木門突然被打開了。
少年從中探出頭來,往外看了眼。
見外面空無一人,他面色依舊平靜,只是眼裡到底還是流露出了一兩分難以掩飾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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