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收養他三年,已經是兩個非常善良的人了。
聽鄔聲這麽說,甄柯覺得這有些難辦。
他發現鄔聲做演員最難的地方在哪裡了,鄔聲似乎是極端的低敏感人格,對痛苦的感知能力很弱。
這樣不是不好,會讓鄔聲免受很多傷害,只是不利於他演戲時對情緒的把握。
總不能一直演冷冷淡淡、情緒起伏不大的角色吧?
這時,沉默了好久的謝知斐突然問:“如果有一個人,曾經讓你感到可以信任,但後來不打一聲招呼離開。這種時候呢,會傷心到哭嗎?”
他抬眼看向鄔聲,眸光哀傷無比,又流露出幾分迫切想知道答案的殷切。
第43章
謝知斐問話一出, 鄔聲又一次沉默下去。
只是這次的沉默卻不是否認,他垂下眼睛不知道是在懷念什麽人,就在謝知斐屏息間等待著他的答案時, 鄔聲開口了。
“這種情況下, 哭是沒有用的。”鄔聲語調平常,說完便抿緊了嘴唇, 沒有繼續再說下去。
甄柯眼尖地看到他這點微小的神情變化,腦海中像是有什麽東西被擊中了。
該說不說, 還得是美人,抿著嘴唇不說話, 就是欲語還休,無限詩意。要是換成了他,那就要叫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了。
“你記不記得沈驚淙有一場戲,由小演員來飾演的那幾場其中的一場?”甄柯翻了翻劇本,找到一頁,指著遞給鄔聲看,“就這段, 小沈驚淙剛剛被帶進殺手組織訓練,被組織裡年長的孩子帶頭欺負, 我寫他嚎啕大哭, 哭著想要回到娘親的身邊。鄔聲, 如果你是他, 你會哭嗎?”
鄔聲低頭,看完甄柯指的那兩行情節,他道:“不會。”
“為什麽?”
“打我的又不會因為我哭, 就少打我幾下。”
甄柯:“……”好實用主義的判斷哭與不哭的辦法。
但甄柯隱隱興奮起來。
暫且拋開鄔聲的低敏感性格會對鄔聲的演員事業產生什麽影響,鄔聲這個特點無疑和劇裡的沈驚淙高度重合。
沈驚淙也是無法理解感情的。
甄柯分給每個演員的劇本裡, 沈驚淙都是不一樣的。
蕭歸荑眼裡的沈驚淙,是將她的竹馬崔瑋打成重傷,又在她大婚之日攔停送親隊伍,將只剩一口氣的崔瑋扔進她喜轎的仇人,簡直囂張到了極點。但如果不是沈驚淙,她也不會突然明白過來她想要的到底是什麽,決定與崔瑋一起逃婚。
崔瑋眼中的沈驚淙,是恩人。
蕭和光眼裡的沈驚淙,殺人如麻,心狠手辣。他聽過太多被沈驚淙害過的人的哭訴,也見過那些被沈驚淙傷害過的人生活的慘狀。在他眼裡,沈驚淙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禍害,除掉才能換來一方安寧。
百姓眼裡的沈驚淙……百姓不知道沈驚淙叫沈驚淙,他們只知道有個叫三更斬的人,那是從陰間爬出來的索命鬼。他說讓你三更死,沒人能留到四更。
而甄柯自己眼裡的沈驚淙,和他們都不一樣,他是這個角色的創造者,他一度以為自己很了解沈驚淙。他知道沈驚淙的壞,也知道沈驚淙的好,知道沈驚淙令人懼怕的強大,也知道他過往的脆弱,方方面面都知道。
但甄柯忽然意識到,可能正是因為這種誤以為自己對角色了如指掌的傲慢,他被一葉障目了。
他寫沈驚淙在被人打又找不到娘時哭,還要嚎啕大哭,一個正常人在那麽疼那麽無望的時候怎麽可能不哭?
但他從來沒想過,也許沈驚淙會和鄔聲一樣說,哭有什麽用。
畢竟沈驚淙在進入組織之前,和自己那美貌卻身體病弱的母親相依為命,受過傷,也挨過揍。真要流淚,那時候就應該已經流過了。
沈驚淙比鄔聲更張狂不惜命,那麽他被打得只剩一口氣時的台詞應該是:“要打就直接打死我,千萬別讓我活下去。”
要是讓他活下去,今天打他這些,最後一個都跑不了。
沈驚淙也不哭,他要讓別人哭。
行,挺瘋。
甄柯找到了新的思路,連忙在劇本上劃了幾筆,又飛快寫起字來,記下了新的改動。
然後他又唰唰翻了幾頁,給鄔聲看:“還有這裡。”
沈驚淙成年之後還有一場哭戲,是和蕭和光的對手戲之後,在被自己的弟弟喊魔頭之後,白天裡和弟弟打了一架,夜裡偷偷哭了一場——這是甄柯一開始的設定,他想讓觀眾知道,沈驚淙真的非常在意這個同母異父的兄弟,哪怕蕭和光並不知道沈驚淙是他的哥哥。
在鄔聲皺著眉看這段情節時,不用鄔聲給意見,甄柯立刻就有了決定。
甄柯道:“不用哭。”
蕭和光不知道沈驚淙與他兄弟的身份,可沈驚淙早就知道自己在弟弟心裡是什麽模樣,他疼愛這個弟弟,隻用自己的方式對蕭和光好就很開心,他不會管其他人的心情,也不在意弟弟對他的評價。
“也不可以面無表情。”見甄柯目光沉迷地欣賞著鄔聲的臉,謝知斐補充了一句,“一刻的怔愣還是可以有的,畢竟是被最關心的弟弟罵魔頭,沈驚淙對蕭和光,還是和對其他人不一樣。但怔愣一刻就好,之後很快就變成了不在意。大概會有的心理活動是:不和小孩子計較。”
他很擔心甄柯隻將鄔聲當成一個美貌花瓶。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