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南乙便回復。
[小乙:今晚又不回宿舍了?]
[咩:嗯,就睡這兒吧,練累了直接睡,方便。]
消息發出去,他心裡忽然冒出奇怪的預感,總感覺身後有人跟著自己,可回頭又空無一人。
他們租的排練室在一片遲遲沒拆遷的老小區,裡面的住戶大多早就搬離,價格便宜,也沒人會投訴他們練習。
唯一的缺點就是晚上太過空蕩,格外冷清。
“奇了怪了。”遲之陽拽了拽帽子,大步邁進單元樓門。
但他沒直接下地下室,而是守在門後,靜靜等了一分鍾,果不其然鑽進來一個黑影。
今兒什麽運氣,都梅開二度了!
遲之陽猛一跺腳,伸手去抓,還真叫他逮個正著。
“別跑!”
這一嗓子把樓道感應燈直接喊亮了。可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回自己抓住的,竟然就是方才在地鐵上和他完美打配合的白領。
“怎麽是你!”
遲之陽懵在原地,很快聯想到什麽,又反應過來:“好你個濃眉大眼的,怪不得剛剛要加我微信,操!我還以為你是好人呢!玩兒跟蹤啊?你丫想幹嘛!”
對方明顯語塞了一秒,開口時語氣溫和:“你誤會了,我也是來這兒的,不是跟著你。”
“扯淡!你當我傻啊?”遲之陽就差翻白眼,“我前腳過來你後腳就到了,還說不是跟著我?今兒這派出所是非去不可了……”
沒等罵完,白領放下紙箱,拿出手機,打開一個頁面拿到他眼前。
他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發的招募樂手的帖子。
“我給你留了言,帖子下面你給了地址,看你沒回我,就直接找過來了。”
白領朝他伸出一隻手:“你好,我就是來應召的鍵盤手,我叫嚴霽。”
留言?
遲之陽忽然想起南乙提的那一嘴,又重新打量了一遍眼前這人。
他看上去幾乎是這輩子都不會和自己產生交集的類型,更不會出現在舊小區地下室的樂隊排練室裡——西裝革履,文質彬彬,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社畜才有的穩定與倦怠,分明應該關在金融街燈火通明的高樓裡,喝著咖啡加班才對。
“你?給我留言?”遲之陽指著自己,“你沒搞錯吧?我找的是樂手,不是投資顧問,我沒錢。”
“沒錯。”嚴霽筆直地望著他,露出微笑,“我是鍵盤手。”
鍵盤手會突然出現在遲之陽的招募貼裡,這事兒本身就挺稀奇。
南乙看到回帖的當下,就覺得不太簡單。出於平時的習慣,他甚至點進去那人的頭像,盤查了一遍對方的帳號,怎麽看都像是現充,並沒有任何樂隊相關的內容。
但就這樣直奔遲之陽的帖子,甚至無視了標題上“吉他手”三個大字。
挺神奇的,南乙想。
深夜,他辦完事回到排練室。
摩托車往單元樓門口一停,手機便震了一下。下樓梯去地下室時,南乙查看了新消息,有些意外。
[仇勝:這點小忙也值得你特意跑一趟?地址發來,下次有事兒直接打電話,我可當你是親弟弟,別跟哥客氣。]
剛剛去的時候人不在,沒想到這麽快就收到回復。
南乙發過去地址,又回了句感謝的話,這麽講義氣的人他也是頭一次遇到,事情順利的程度超過了他的預期。
十秒鍾後,他發現,原來這不是今天發生的唯一一件出乎意料的事。
走進排練室的他竟意外撞見極其和諧的畫面——一向暴脾氣又認生的遲之陽竟然在和一個陌生人練習,還特別投入,特別開心。
他的出現中止了這場頗為默契的律動配合。兩人齊齊朝他看過來。
還真把那個鍵盤手帶回來了?
五分鍾後,經遲之陽的介紹,南乙了解了事情經過。
“懂了,你們繼續。”
從遲之陽的描述來看,他只是單純對這位新樂手的高超技術心悅誠服,其他知之甚少。
而南乙向來也不喜歡打聽別人的事,他更喜歡自己觀察。
譬如,他發現嚴霽從事的是金融行業,對方從紙箱裡拿出的保溫杯是公司發的,上面還印著名字,是非常知名的投行。
又譬如,他發現這人的編排和節奏和遲之陽意外地契合,仿佛排練過成千上萬次。這很難得,遲之陽的底鼓節奏極快,變化也多,又酷愛加花,之前和很多樂手合作時,鮮少有人能快速跟上他,總需要遲之陽先讓一讓,磨合磨合。
但嚴霽不用。
他甚至能壓得住遲之陽。
實事求是的說,南乙對招募樂手這件事並沒抱過期待。從頭到尾,他想找的只有秦一隅而已。
但眼前這個看似和組樂隊沒半點關系的鍵盤手,卻有著超出他預期的音樂製作水平,不光強,最難得是融洽。這個特質看似尋常,但對樂隊來說,簡直珍貴無比。
聽得久了,南乙甚至有點想拿起琴和他們一起練。
他後來也的確這麽做了。
人一旦過於投入就會忘記時間,尤其在望不見天際線的地下室。
肆意的音樂將一切掩蓋,直到南乙六點的鬧鍾響起,三人才大夢初醒。
“好爽。”遲之陽意猶未盡,長長舒了一口氣,轉了轉脖子,“好久沒打這麽久了,以前都是我和小乙兩個人練,加上你感覺完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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