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天才,秦一隅不得不感歎,如果一定要選第二個人來唱他的歌,這個人只能是南乙,換了誰都不行。
但不知為何,隔著被他打動的人海,望著他一點點受千人簇擁,他卻想到不久前的雨夜。
那個南乙好像更加鮮活。
“西哥給我發消息了。”周淮笑著將手機湊到秦一隅面前,“他說,彈貝斯這小子百分百能紅。”
剛說完,整個livehouse突然陷入黑暗,演出中斷,熱烈的情緒急轉直下,變成質疑與恐慌。
沒來由的,秦一隅腦子裡回響起這首歌的最後一句歌詞。
那句連接outro重複又重複的句子,此時此刻像一種暗示,一個指引。
一隻手,朝他招了招。
仿佛又在對他說:我需要你。
站起來吧,來握住我的手。
黑暗中的各種聲音織出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秦一隅感到窒息,鬼使神差地摘下口罩,擠過一雙又一雙躁動的肩,艱難地往前。
腦子是空的,他被一種無形的東西支配了,酒精嗎?還是那隻手。
那隻彈奏的手,寫下琴譜與話語的手。
又來了,琴譜背面字句再一次冒了出來,飛蛾般在眼前飄忽。
[你始終沒有出過這首demo,我猜或許有貝斯的原因。
即使正式版永遠不會再發行,也希望它在你心裡可以變得相對完滿。因為我總覺得,這是你寫給一位對你而言非常重要的人的。我隻想填補你心中的空白。
其實在你面前彈完那條貝斯線之後,結果就沒那麽重要了,因為我突然發現,自己最想要的並不是你加入我的樂隊,而是……]
而是什麽呢?被油漆遮擋住的到底是什麽?
你想要什麽?
煩死了。
得親口問出來。
秦一隅抬起頭,筆直地望著台上的那個人,對方好像也看過來了,還是那副直勾勾的,注視獵物的神情。
握緊那隻手的瞬間,死灰複燃般,渾身的毛孔都為之戰栗,他身上最後的一層殼崩裂開來,隨那頂帽子墜落於身後。
一旦踏上舞台,很多東西就變成本能。他不再是被創傷異化的廢物,而是搖滾明星。他骨子裡就是搖滾明星,誰也改變不了。一個笑,一句歌詞,就足夠引爆所有。
沉寂已久的孤星重新出現會引發怎樣的輿論巨浪?他們會怎麽想?會怎麽議論?
會高舉著大旗瘋狂驅逐嗎?
秦一隅手握話筒,臉上是神遊一般的冷漠與不馴。
[抱歉我根本聽不見鬣狗的評價。]
他手撐著地面,站起來,回到貝斯手的身邊,勾住他的脖子,將話筒舉到兩人跟前,搖頭晃腦地和他一起唱。
[活著就該被反覆踐踏?]
[發瘋還要看你指令嗎?]
唱歌對他來說簡直和睡覺一樣簡單。
[逃不出流水線機器的傾軋]
[命運的出口是另一個懸崖]
他高舉起右手,在空中指來指去,輕而易舉地操縱著台下眾人,到了以前約定好樂迷合唱的部分,他也直接將話筒遞給台下,完全不在乎他們是不是自己的粉絲。
反正都會唱,一起吧。
[跳下去——尖叫吧!]
[別像傀儡一樣活啊!]
聽到大聲的合唱後,秦一隅笑著點了幾下頭,仿佛很滿意似的,再一轉身,他看到周淮。
差點忘了他了。
上台的前一秒,這人還大罵著“你他媽是不是瘋了!”,但現在,他竟然出現在舞台側面,一臉緊張兮兮,手裡還攥著另一隻麥克風,壓著嗓子罵他傻逼,卻又伸長了手往外遞。
對啊,他搶了南乙的話筒,真夠混帳的。
但南乙那小子竟然還在笑。
這是不是他第一次看見這人笑啊。原來他有尖尖的犬牙,笑起來這麽孩子氣,這麽好看。
在人聲的空白處,貝斯強勁的riff填滿,和鼓配合著拉高情緒。秦一隅跟隨節奏在舞台上遊走,走到最左邊,拿過周淮手裡的麥克風,又將方才那隻重新固定在立麥上。
交還給南乙的同時,也給了他一個眼神。
下面的你來唱吧。
[平庸是最惡毒的懲罰]
[我拒絕磨平我的獠牙]
這兩句歌詞簡直就是自己為他寫的!秦一隅盯著他唱歌時露出的尖牙,興奮地想。
下一秒,他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興奮過了。
天花板的那條燈帶重新亮起,流星般刷的通向舞台的方向,這也驚醒了台下眾多因震驚而怔忡的聽眾。
“對啊,投票,我得投回剛剛的票。”
“不管了,浪費也要再投一次!”
趙楠望著台上的四個人,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揚。這一票他是給南乙的,即便秦一隅不上台,他依舊會再投一次。
但雙倍的驚喜更是加重了這一票的分量。
秦一隅的出現是設計好的嗎?可看鼓手和鍵盤手臉上掩飾不了的震驚,應該不是。
他明顯能感覺到,秦一隅上台之後,南乙的狀態不一樣了。不再是演出,而開始享受這一切。他甚至從南乙不經意的笑容裡,窺見了這個十八歲男孩兒應該有的模樣。
兩段副歌之後,南乙離開立麥,抱著琴轉頭來到遲之陽身邊,在他的配合下開始貝斯solo,比起最初扎實卻冰冷的演奏技巧,現在的他幾乎與琴融為一體,展現出無與倫比的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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