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乙依舊沒有說話。
他最恨、最受不了的就是他這副模樣,用這雙動物一樣的眼睛看他,又漠視他。
“怎麽?被我說中了。”陳韞朝他走近,“想告訴所有人你小時候被我折磨過,幹嘛寫歌呢,這麽麻煩,直接說啊,這裡全是攝像頭,隨便挑一個賣慘不就得了。”
陳韞說著,笑了,像是突然想明白什麽似的:“啊,差點兒忘了,這是我家投資的比賽啊,你想說的話,你想曝光的東西,能不能被聽到,都由不得你。你還能繼續唱歌,繼續站在這裡,不是因為你和其他人不一樣,是因為我樂意。”
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了,語氣變得低沉,帶著點陰狠。
“我看你就像看籠子裡的一隻鳥一樣,鳥確實應該唱歌,多唱點兒,反正別的事,你也做不了。”
南乙依舊那樣盯著他。
“怎麽?不敢說話了?你確實應該小心點,畢竟你們家有短命的基因,總死人。”
可和他想象中不同的是,此刻的南乙,並沒有像16歲時那樣,因為一句死了人就暴走,瘋狗一樣撲上來。
他漠然地聽完,竟然笑了出來,彎著眉眼,好看極了。
陳韞愣在原地,擰著眉盯住他勾起嘴角時隱約可見的淺渦,滿腦子羞辱的話都被按下暫停。
“說完了?”南乙的頭髮被吹亂,遮住大半張臉,黑上衣,褲子也是黑色,頭髮也是,看上去像一片瘦削的鬼影。
“好久不見啊。”他的笑意斂去了。
那雙淺色的瞳孔平靜至極。陳韞甚至感覺,這不僅不是人的眼睛了,這好像根本不屬於他身處的世界,二維還是四維,他不知道,反正絕對走不進去。他甚至想挖出來搞清楚那是什麽。
“這麽愛聽我唱歌,下次去livehouse聽吧。”
他很無所謂地說完,轉身離開了,越走越遠,最後真的變成一抹影子,消失在遠處的轉角。
南乙的沉默持續到他回到寫歌的琴房,關上門,他一言不發地彈著貝斯。狹小的空間裡,slap的速度越來越快,低音像是連續抽打的鞭子,在渾濁的空氣裡留下無形的血痕。每一下都回蕩著悶痛。
陳韞怎麽會出現在這裡?難不成他就是那天食堂裡工作人員說的資方來“監督”的人?那還真是大駕光臨。
真想殺了他。
又或者是,因為張子傑的反水,他終於開始害怕自己的事被曝光,岌岌可危,所以忍不住來警告他,把這個破比賽當成他的軟肋來要挾?
真想殺了他。
不可以讓陳韞知道他和秦一隅的關系,絕對不行,他就算做不到把恆刻踢出局,也一定會想辦法給秦一隅使絆子。秦一隅才是真正的軟肋。
直接殺了他算了。
腦海中,理智的分析和瘋狂的念頭不斷拉扯,南乙無法再繼續彈下去。做人真是件可悲的事,竟然需要考慮這麽多,要是他真的是野獸就好了,狠狠地撕碎所有傷害過他的人,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現在的他需要發泄,想被秦一隅抱住,或是和他像兩個瘋子一樣上床,最好是能把他搗碎的程度。身體最想要這些,但理智卻讓南乙選擇暫時遠離。
他不能讓秦一隅發現。
得像貝斯、像幽靈一樣隱匿起來,和過去一樣做點能刺激感官的事,吐出這些只會妨礙思考的無用情緒。
於是南乙放下了琴,離開這裡。外面忽然下了雨,冬天的雨在這裡很不常見。他戴上黑色棒球帽,又套上深灰色衛衣的帽子,獨自離開大樓,走進雨裡。來到園區靠近西門的牆壁,這裡離他停摩托車的車棚只有一牆之隔。
他輕而易舉地翻過這堵牆,卻看見了一個穿著羽絨服架著長焦單反的年輕女孩兒。
兩人面面相覷,場景顯然非常尷尬,不過最尷尬的,是他兩秒後就被認了出來。
“南乙!”女孩兒激動地原地跺腳,手指著他開始尖叫。
南乙被這突如其來的尖叫弄得有些懵,他算是知道每次發在網上的那些所謂repo是誰發的了。
本想不說話,假裝沒看見直接離開,誰知看到她手機上橙色的小獅子掛件,上面還印著縮寫QYY,腳步下意識就頓住。
眼看著對方要把手機對準他,南乙立刻開口阻止。他隻想一個人找個清淨的地方躲一躲,不想被人知道。
“別告訴其他人你看到了我。”
女生一愣,但還是很激動,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麽,有些懵。
但很快,南乙又平靜道:“幫我保守秘密,我給你一個好處。”
“什麽好處?”女生更激動了,抓著手,明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亢奮。
“東門出去右轉巷子口最近有人支攤賣烤冷面,這幾天晚上秦一隅都會溜過去買,十一點左右。”
女生的眼睛明顯亮起來了:“真的嗎?”
“信不信由你。”南乙走到車邊戴好頭盔,發動了車子。
“我會保密的,保證不出賣你!我發誓今天的事絕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回應她的只有引擎的轟鳴聲,南乙已經騎車駛離現場。雨中,他幾乎和黑色的摩托車融為一體,隻伸出一隻白而修長的手,晃了兩下。
仿佛在說再見。
作者有話說:
南乙:老公?哦,你說關鍵時候可以想都不想直接拿來賣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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