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沒開燈,他不想動,便一直黑著。也沒人來和他說話,除了發呆就是睡覺,對於時間的感知不再清晰。有時候覺得自己睡了兩天,有時候又覺得自己兩天沒睡。
母親會偶爾來看他,給他送一些吃的。黑暗中,母親脖頸上的白繃帶像是光帶,許星然不自覺地被吸引,盯著看。
中間有一次,母親很生氣地推門進來,問了他什麽,然後把紙筆往他手心塞。
他根本消化不了對方的話,因此不知道她說了什麽,但是看到鉛筆手心就很痛,一直不肯接。
母親很暴躁的拿鞭子進來,這個黑色的條狀物讓他很想逃,但是身體的記憶又告訴他逃了只會罰地更狠,只能捂著頭蹲在原地。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落下來,只聽到了母親摔門而去的聲音。
隨後,她拿了一個冰涼的東西放在他的耳邊,那頭有朦朦朧朧的聲音,但他隻盯著對方的脖子。
鄭婉麗於是在他的大腿上掐了一下,許星然發出難忍的鼻音,類似“嗯”的聲音。
那頭一有動靜,他就被掐一下。
母親走了,他就睡著了。
再次醒來是在車上。
太陽照在許星然白的發光的皮膚上,他恍惚地眯了眯眼。兩側的景色急速後退,前頭是望不見盡頭的路。
他愣了幾秒,看向身側開車的母親,“我們去哪?”
鄭婉麗不答,許星然看向後座,那裡有一個黑色的旅行包。他突然開始害怕,“媽,媽,我們去哪啊?”
她的側臉冰冷,根本不給他一個眼神。
這時候,手機響了。鄭婉麗接了起來,用沒有任何表情的臉發出柔和的聲音,“上高速了,我們馬上到。”
許星然的手摸上安全帶的扣子,他已經認出這是去機場的路。
鄭婉麗用余光瞥了他一眼,聽不出感情地說:“好了?”
許星然眼睛瞪得極大,又眨得很凶,聽見她說,“裝瘋賣傻要有一個限度。”她平穩地轉著方向盤,“待會見到凱倫斯,知道怎麽做吧。”
好像已經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了。許星然想了想,很安靜地告訴鄭婉麗:“我不想和凱倫斯在一起。”
“那你想和誰在一起。”
許星然不說話了,不是因為不敢,而是覺得沒有資格。
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們都心知肚明。
“沒關系。”鄭婉麗笑了下,“我把你賣給凱倫斯了。”
許星然猛地轉頭看向她。
“許星然,我生你養你,你總得要報答我。”她說:“我不要你給我盡孝,也不要你給我養老,你就去凱倫斯身邊待幾年,他會讓你在珠設上大放異彩的。”
許星然看著她,說:“可是我畫不出來了。”
“無所謂,他會找人幫你。”
機場的輪廓近在眼前,許星然摁下安全帶的按鈕,右手摸上門把手。
“媽媽。”他說:“小學的時候,老師給我們講過哪吒剔骨還父削肉還母的故事。”
鄭婉麗蹙起眉頭,在他推開車門的那一秒,聽見許星然和她說。
“我不要你的愛了,我都還給你。”
幾乎是同一時刻,鄭婉麗向左猛打方向盤,車尾迅速飛出去,在空中留下一道殘影,一聲慌促的鳴笛響徹雲霄——
砰——!
明黃的火、鮮紅的血。
是許星然看到的最後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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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北邊有座荒山,因為地勢太陡,連城裡那群酷愛探險的登山者都不願意去。
狐朋狗友來問辛予暘去不去爬山的時候,辛予暘本來不想去,聽到是這山的時候就來了點勁。
朋友:“你上個月生日,你那個表哥,不是送了你一輛摩托。”
說起這個辛予暘就蔫了,他爸看著凱倫斯的面子是收了,但是一次都不讓他騎。
“別提了。”他說:“我連碰都碰不著。”
“家裡碰不著就去其他地方碰啊。”
辛予暘一隻眼睛眨了下,朋友衝他嘿嘿一笑,在他耳朵道:“我聽說,那邊晚上有摩托越野賽。”
於是,當晚,他們幾個太子爺借著酒吧的人流,擺脫了身後跟著的自家保鏢,去了荒山。
才開到山腳下,已然聽到摩托震天的轟鳴。
不知道是山體本身的原因還是摩托飛揚甩開的塵沙,雖然為了比賽臨時搭建了幾個安全棚和簡易燈,能見度依然很低。
辛予暘眼睛發亮,捂著口鼻跟著朋友往山裡走。
越往上走,人聲越大。
大概十分鍾,他們達到了人流最多的地方。
旁邊有數輛叫得上名字的跑車,紛紛亮著大燈,一下子把黝黑的山路照得分明,恍若白晝。
辛予暘的眼睛好受了些,不顧身後朋友的叫喊,擠開人群,站到最前面,恰好聽到一聲哨聲,隨後,一排摩托衝了出去。
有一人和其他賽車手像是處在兩個畫面中,才剛開始已然將所有車手甩開,眨眼間消失在蜿蜒的山頭。
所有觀戰人的目光自然都被他吸引過去。
辛予暘聽見身後響起浪潮似的激動的聲音——
“程哥還是這麽厲害。”
“操了,真特媽帥啊!”
“我賭程哥還是第一!”
“那不一定,要是程哥又拐錯路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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