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奶茶放到桌子上,問他:“怎麽不調大一點,聽得清嗎?”
“怎麽?”許星然頭也不抬,意料之中地嗆他,“總比沒得看好。”
陳森沒接這句,幫他把奶茶戳開遞到他面前。
許星然終於動了,他枕在手臂上,很憊懶的樣子,說:“你這麽體貼再幫我把聲音調大唄。”
“你需要嗎?”陳森:“你要的話我就幫你調。”
“你幫我戳奶茶的時候怎麽沒問我要不要呢?”
他開始了。
許星然每次生氣的時候都是這樣,故意說一些讓他不舒服的話,像一個小孩子一樣,不懂得表達自己的情緒,難受的話只會想讓陳森和他一樣難受才好。
“對不起。”他道歉,“我的錯,你別生氣。”
“我沒生氣。”許星然笑起來,眼裡卻一點笑意沒有,“你為什麽會覺得我在生氣呢?”
“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陳森很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我不想讓你為我擔心。”
許星然不笑了,也沒有再開口的跡象,陳森知道他在給自己機會。
“你上次在醫院門口看到的那個人,我們高中的時候有過摩擦,現在他一直想要報復我,那天我和你說王港不舒服,就是被他用啤酒瓶砸了頭。”
“沒了?”
“沒了。”
“你在想想呢。”
許星然的語氣很輕,幾乎是用氣音在說,落在陳森的心頭,他卻覺得有萬般重。
“森哥!”
就在這時,王港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陳森心頭莫名一跳,看過去的目光帶了幾分不自知的冷。
“那個……”王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旁慢悠悠坐起來的許星然,道:“許、許家大少爺來了。”
許星然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陳森想起今天凌晨許星灝給他發的消息。
“你讓他在外面等我一會。”他說。
許星然眉眼瞬間利了起來,眼神像是一把刀,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王港再粗神經也察覺到了此刻氛圍的不對,一溜煙跑了。
“等什麽?”許星然冷笑著,一字一頓的重複剛剛那句話:“你、再、想、想、呢。”
“對不起。”陳森嘴巴張了張,發現只能說這句。
陳森又和他道歉,許星然突然有點恍惚,這麽多年好像陳森一直在和他道歉。
為很多事情,自己的錯,許星然的錯,以及不相乾的很多人的錯,和他道歉。
許星然從來不想要他的道歉。
“許星灝昨天腳扭了,我送他去醫院。”
“他家的司機是死了嗎?還是王港頭疼地走不動了?用得著你去送?”通過陳森難看的臉色,許星然知道他現在的模樣肯定很猙獰。
“許星然。”陳森的臉發沉,“不要說氣話。”
“那你告訴我一個你明知我會生氣你還非要送他去的理由啊?”許星然逼視他,“還是說,你還念著他的好,感激他當年把你從你媽去世的陰影裡帶出來?那你怎麽不想著你奶奶死的時候是我一直陪著你送葬守靈、忙東忙西呢?”
“許星然!”陳森很用力地叫他的名字。
“怎麽了?我說錯什麽了?你覺得你很委屈?所有人都對不起你?還是你覺得你特別高尚,特別可憐。你不想傷害任何人,全部都是我逼你的,是我逼你去做壞人,是我逼你和許星灝鬧掰,是我逼你和我在一起,所有事情全部都是我許星然逼你去幹的,你多無辜啊。”
許星然說著說著突然笑起來,眼淚不值錢地往下掉,“你恨死我了吧陳森?沒有我,你是不是就能和許星灝做一輩子好兄弟了?”
陳森這次沒有再很生氣地製止他,他沉默了,或者是許星然突然聾了,他什麽都聽不到了,只能看到對方堅硬而模糊的影子。
“星然。”突然,陳森叫他的名字,不知道為什麽聲音輕了一些,向他走了一步,身側的手微微動了一下,又垂了下去。
“我不是你說的那樣,我從來沒有你說的那些想法。”陳森很溫柔地和他說話,和他的歇斯底裡是兩個極端,但是許星然從他的眼睛裡感受到和他一樣的痛苦,“我喜歡你,我愛你,和你在一起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從來沒有後悔。”
“我特別愛你。”他說。
“……我知道我讓你失望,讓你難受了,都是我不好。”陳森的手最終還是抬起來,撫上他的眼角,輕輕點在他的眼尾,“別哭,星然,都是我的錯,別哭了,讓我抱抱你,好不好?”
他們離的這麽近,許星然卻看不清對方的臉,就像是一個沒有臉的人形玩偶站在他的面前,許星然聽著隻覺得虛幻。
陳森愛他,又要傷害他。
所以,接受他的愛的同時就一定會痛苦嗎?
許星然有時會覺得,陳森於他而言是一棵樹。
他的枝乾伸進他的血管裡,緩慢而持久地汲取他的養分,他撐不住的時候,他的枝葉便會施舍地漏出一點點氧氣,不是因為怕他死亡,而是只有這樣,才能永遠地把他綁在身邊。
可悲的是,他明知道陳森會給他帶來傷害,卻因為那一點點氧氣而舍不得離開。
許星然被他抱在懷裡,很輕又很緊地捏住對方的衣角,他的腦袋擱在他的肩頭,心裡還是希望陳森不要那麽頻繁地抽走他的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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