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婉麗便不再假笑,她的長相明豔,目型狹長,身姿筆直地坐在沙發上,像一條預備攻擊的蛇。
“我很早就知道你了,高中的時候,你想知道我是怎麽認識你的嗎?”她不需要陳森的回答,盯著他的臉,自顧自地說:“許星然告訴我的,告訴我,你是許星灝最好的朋友。”
這個開場有些奇怪,陳森由內到外地感到不適,下意識地排斥,反應在臉上,就是神色一下子暗了下來。
“說重點。”
他的心跳得很快,敏銳地察覺到接下來的內容不會讓他舒服,身體已經先一步給出反應,像處在冰窖裡,一片冰涼。
“你知道許星然和許星灝不對付的吧。”鄭婉麗很輕地笑了一下,“你有沒有想過,許星然為什麽會和你在一起呢?”
他是聽懂了對方的言下之意的,只是他不明白。
“許星然因為不喜歡許星灝,所以要和我在一起?”
這句話是疑問句,但是聽起來卻像是陳述句,語氣沒有一絲起伏,像是出現在實驗裡的聲音,平直到不摻一絲個人感情。
可是對方並不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他:“你覺得許星然為什麽會和凱倫斯在一起呢?”
陳森再次聽懂了。
她的意思是,他和凱倫斯,對於許星然來講,沒有區別。
其實不太願意聽到這樣的話,他寧願許星然是因為喜歡凱倫斯才拋棄他,而不希望對於許星然來說,他們都是沒有意義的擺件。
她很聰明,也很厲害,一下子否決了許星然的感情,否決他們的關系存在的意義。
“我會去問許星然。”陳森這樣回答對方。
他一隻手包住另一隻手,死死捏住了,他覺得自己還算得上冷靜。他想,比起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他還是會想花幾分鍾聽許星然的解釋,許星然會願意和他解釋的吧,他們認識九年,有七年的感情,怎麽說,也會——
“我幫你。”她突然開口。
陳森猛地抬頭。
鄭婉麗半側過身,掏出手機,光線在她的臉上分割出明暗,陳森定定地看著,胸口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突然開始呼吸不暢。
電話接通,鄭婉麗開了外放,陳森聽到許星然的聲音從話筒裡傳出,“媽媽。”
他的周圍有很多人聲,陳森聽到了好多聲“恭喜”,不知道在恭喜誰。而許星然的呼吸忽地變重,一會後,他的周圍靜了下來,似乎是來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
“你跑什麽呢?”鄭婉麗放松地像是隨口一問,道:“他們在恭喜你和凱倫斯嗎?”
許星然頓了一下,說:“是。”又說:“我答應凱倫斯的求婚了。”
鄭婉麗很高興地誇讚他,“你做的很棒,只要和凱倫斯在一起,你遲早有一天會打敗許星灝的,把他踩在腳底下,讓他和你求饒,光是想想就很激動了,是不是?”
陳森怔怔地看著她,她似乎變了一個人,說話的語氣、神態,完全是在“哄”。
她在“哄”許星然。
緊接著,許星然的笑聲從話筒裡傳來,他是發自內心的快樂,“當然,許星灝算個屁。”
陳森和鄭婉麗分坐於沙發的兩頭,中間就像是隔了一道透明的屏障。鄭婉麗和許星然的歡聲笑語、陰謀陽謀朦朧地響在那頭,隻讓他心驚。
突然,鄭婉麗瞥了他一眼,尖銳的眼尾像是一根刺,陳森身上的汗毛陡然豎起。
“星然,媽媽想了想,還是覺得害怕。”鄭婉麗用擔憂的語氣說:“你上次不應該那麽衝動的。”
“什麽呀?”
“櫻素粉呀。”她說:“你在陳森的面館下這麽個東西,這是違法的,要是你被抓到了,你要媽媽怎麽辦?”
有那麽幾秒,陳森只看到她的嘴巴在動,不能聽懂她在說什麽。
櫻素粉?許星然?
她微笑著看他,用低落的語氣和許星然講話:“答應媽媽,就算再要報復許星灝,也不能再乾這麽危險的事情了。”
上次為了讓母親安心,騙她在陳森的面裡下了櫻素粉。已經過去那麽久了,許星然不明白母親為什麽會突然扯到這件事。
但是這遲來的關心還是讓他感動,心頭暖暖的,他好像感受到了母愛。許星然笑著說:“不幹了,媽媽,我一定好好的,不會讓你擔心。”
母親卻說:“還說我不讓我擔心呢,你上次為了救陳森跑進火場幹什麽,你有考慮過媽媽嗎?”
許星然沉默了幾秒,然後,陳森聽見他說:“這件事情是我不對,但是不做出點什麽,陳森不會相信我的。”
“我那時候和他的關系鬧的很僵,許星灝一直給我施加壓力,我不能看著他把陳森搶走呀。哎呀,媽媽,你放心,我那時候早就從吳放那裡知道放火的時間了,我都算好了,不會有事的。”
許星然在很努力的安慰著鄭婉麗,說出的話是那樣的輕柔、那樣的好聽,聽在陳森的耳朵裡,隻覺得像惡魔的低吟。
鄭婉麗說:“知道了,媽媽相信你。”
許星然仍舊用力地表達他的忠誠:“媽媽,我對陳森就是利用,沒有其他什麽的,我現在和凱倫斯在一起,陳森對我來說已經沒有價值了,我當然不會再做出這些傷害自己的事。”
……
掛了電話,鄭婉麗站了起來,燈光拉長了她的影子,像一個奇形怪狀、醜陋無比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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