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抓著周明赫,第一句就是:“張逐去哪兒了?半個月沒來,電話怎麽也打不通。我跟你說,這種情況我們機構沒有責任,是不會退款的。如果他因為不上課結業設計沒有通過,我們也不會負責幫他推薦公司。”
“什麽,你說他半個月沒來?”周明赫掐指算算,從上課開始,攏共也才二十多天。
“對啊,你看他的簽到記錄,只有第一周出勤了幾天,還都是遲到早退的。”
“……”
周明赫突然想起中學時期日化中學的一個老師。老師很看好張逐,時時敦促他學習,然而張逐對學習毫無興趣。那個老師一次又一次在上課時間從校外將張逐抓回來,開始是苦口婆心好言相勸,直到忍不住破口大罵。
每次那老師氣得臉紅經漲,指著張逐的鼻子罵,四周圍一圈同學,或鬧或笑,周明赫都在旁邊看著。只有他知道,無論是老師的責罵,還是同學的笑鬧,張逐都沒有聽進去。他保持沉默也並非認錯,而是沉溺在他自己的世界,壓根不會顧及別人。
那時的周明赫還不懂,為什麽老師偏要在他身上花費那麽多無謂的力氣,對於一個無親無故的學生那麽生氣。
這時候,他多少也體會到了當年那老師的心境,當然,還有生氣。
站在培訓教室樓下,周明赫環視一周,下意識穿過馬路,走進一條小街。沿著小街沒走多遠,便看到一間藏在地下一層的網吧。周明赫沒有猶豫,直接進了網吧。
他沒在大廳逗留,直接進了最裡邊的包房區,沿著通道兩邊的包房一間間地找,果然,張逐就在最裡邊的包房裡。
周明赫不是來抓孩子逃學上網的家長,雖然心境略有一些類似,他還能保持著鎮定,不至於操起個手邊的什麽東西將熊孩子揍一頓。
他看著張逐,張逐知道有人來也抬起眼睛。看見是他,堪堪把到了嘴邊的“滾”字給咽了回去,凶惡的表情也放松了些。
兩人對視兩秒,周明赫什麽都沒說,將目光挪了電腦屏幕上。電光火石之間,屏幕上原本的內容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沒有完成繪圖。
從那一閃而過的殘影裡,周明赫大致能看出一些起伏的坐標,好像是炒股的K線圖。
“你怎麽來了?”張逐先問。
周明赫也問:“你在這裡幹什麽?”
張逐朝屏幕努嘴:“繪圖練習。”
當著面也說瞎話,周明赫將一口氣生生咽下:“找你有事,出去說。”
張逐將煙蒂摁在桌子上,關了軟件,跟周明赫往外走。
到前台,他將兩百元紙幣壓在桌子上,告訴老板他房間的電腦別關,他已經把門鎖上了。老板跟他很熟,收了錢,直接把那包房的鑰匙扔給他。
回到路邊,張逐還是好奇,又多問一句:“你怎麽找到我的?”
其實周明赫自己也說不清楚,跟著直覺,自然就找到了人。
他懶得解釋,反而詰問:“為什麽不去培訓班?”
張逐眉頭一蹙,厭煩情緒上臉:“班裡人多,又吵。我在網吧找個房間一樣學,你也看見了。”
“你自己瞎弄,跟老師講的能一樣?我花那些錢報班又是為了什麽?”
張逐抖出香煙,叼在嘴角:“我哪裡知道。”
“……”
“我是不知道你要我學那些玩意兒做什麽,我保證給你學會好麽,用我自己喜歡的方式。”他將點好的煙遞給周明赫,有點討好的味道。
聽完他一通保證,周明赫好歹沒有罵人,隻撇開他的手:“我車就在前面,別抽了。”
“去哪裡?”
“吃飯。”
上了車,張逐縮在副駕駛,拿出周明赫才給他買的新手機玩。
周明赫知道自己不該管,可他忍不住:“你在炒股?”
“你看見了?”
周明赫冷著臉,沒搭理他。
“沒炒股。現在這行情,股市沒戲,我隨便玩玩虛擬貨幣。”
周明赫不弄這些,也不是很了解,但從日常接觸到的信息來講,虛擬貨幣已經是個暴雷的大坑,他不知道張逐是不是真的不怕死。由於沒有足夠的相關知識,他一時不知道從哪兒勸起。
“你要是有興趣弄點零花錢,可以去開個美股帳戶,交給我幫你操作……”從內視鏡裡瞥見周明赫的臉色,張逐話沒說完,撇撇嘴角,“當我沒說過。”
“你就不能正經找個穩定工作,過一種沒有風險的生活嗎,張逐?”
張逐突然自嘲地笑了一聲:“我孤家寡人,怕什麽風險?”
“你是不是已經欠債了?”
“沒有。”
“你跟我說實話。”
“真沒有,你覺得誰會借錢給我這樣的人?”
這倒是把周明赫給問住了。說得沒錯,張逐孤身一人過來,也沒有朋友家人可以借錢,銀行就更不消說了。說起來有點可憐,也幸好,至少不必擔憂他傾家蕩產還欠一屁股債。
“要是沒欠錢,就別再玩了。把課程學好,我會幫你找個工作。”
張逐砸了下嘴,輕“嘖”一聲,皺著眉頭,很不耐煩,也不欲和周明赫爭執。
他這副樣子,反倒是讓周明赫更不爽:“我做這些有什麽不對?你有什麽不滿,你說?”
“沒有。”
一句“我都是為了你好”已經到了嘴邊,最終也沒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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