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你才二十歲吧,年少衝動,為母報仇,人情上也說得通。不過現在網絡上都對你這些過往十分關注,對此你有什麽想說的?”
張逐猛站起來,惡狠狠地:“方守金沒死算他運氣好,我後悔沒多給他兩刀。”
“你坐下!”周明赫也站起來,很是焦躁,“你不能這麽說。你該說後悔那時候年輕氣盛,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不然以你當年的奧賽成績可以保送進最好的大學。雖然復仇成功,但付出的代價不光是牢獄之災,還有自己的整個人生。
“我再問你,大家都覺得你的抽象畫傳遞了一種十分陰暗扭曲的感覺,你的創作理念和當年的復仇心理以及童年遭遇有沒有什麽關聯呢?”
“沒關聯。”
“這個問題之前已經告訴過你怎麽回答,你複述一次。”
“不想複述。”
“跟著我說……我的童年一直很孤獨,這種孤獨的灰色成為我個性的底色,也是作品的底色……叫你說啊。”
張逐瞪著周明赫:“我不說,你知道事情不是這樣。”
“是不是這樣,你都得這麽說。”不顧他的抗議,周明赫繼續提問,“下個問題,你和視頻發布者什麽關系?”
“我不知道跟你算什麽關系。”張逐直勾勾盯著他。
“你就說如實說,怎麽傳言我父親強暴了你母親,你誤以為我們是兄弟,從小一起長大,後來又發現並不是……重點是要強調我現在的精神問題知道嗎?”
張逐忍無可忍,起身離開了。
周明赫抓著劇本追出去:“張逐,你要好好回答這些問題,澄清你當年入獄的原因和細節,講述你悲慘但天才的童年,把所有錯誤都撇到我身上,以最大程度引起看客的同情心,知道嗎?”
“我入獄的原因不是為母親復仇……”
周明赫錯開目光,不敢直視張逐的眼:“我當然知道,但你只有那麽說,才能得到公眾的諒解。”
“我為什麽要得到別人的諒解?我又沒有對不起他們。”
“為什麽?為了我行吧!”周明赫氣急敗壞地,“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行麽,是我需要你去澄清,是我想把我們的帳號再做回來……”
說著他慢慢蹲下身去,抓著頭髮,喃喃地:“……因為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我還能做點什麽。我什麽都做不到,只會搞砸一切。我真是太糟糕了……太糟糕了……”
張逐居高臨下看了他一陣,終是彎腰拉他胳膊:“我去,我照你的話說。”他咂嘴,抱怨,“你真的好麻煩。”
周明赫哭喪著臉:“我再問一遍,你好好回答。”
張逐被逼無奈隻好順從。
聽他那一字不漏卻毫無感情的念白,周明赫又打斷他:“你得加點語氣和感情,像這樣……不對……我看你就是敷衍。”威逼過後又試圖講道理,“被銷號之後根本沒有媒體願意采訪我們,還是雲姐把我們的經歷寫成了故事,感動了她的讀者。也是她牽線搭橋,爭取來的這一次采訪。能不能翻盤就看這次,你不要這種態度。”
周明赫很著急。他急於澄清張逐身上的“汙點”,急於重新把他推出去,因為他能感覺到自己還能思考和有力氣去做點什麽的時間不多了。
之前的轉換周期他都很無感,會在他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完成,往往是一覺醒來天就突然塌下來,情緒已經落到了谷底。
這次卻不同。那天他正和張逐在外面吃飯,餐食美味,他有些興奮地和張逐聊他的新計劃。話隻說到一半,他突然就沒了食欲,也沒了聊天的興趣,只是慣性讓他繼續說話和往嘴裡塞東西。意識一分為二,一部分維持著正常的樣子,另一部分在往下墜落,一切變得模糊,只有失重感和呼嘯的風聲,直到他躺在地獄深淵,四周只有黑暗和死寂。
他這段時間的情緒真是壞透了,每天腦子裡塞滿了負面悲觀的想法,只能擠出小小的一隅供他正常思考。他已經被死意逼到懸崖邊上,隨時都可能跳下。
他想把張逐趕走,叫他一個人去重新開始,卻失敗了。他剩下還能做的,就是將這帳號起死回生,也是給張逐留一條生路。
吃藥會減輕他這些負面情緒,但同時也會把他變得渾渾噩噩,大腦混沌什麽也做不了。輿論給他的時間卻很有限,只要熱度一過,再無人討論,張逐就會徹底從大眾眼前消失。為了抓住這最後的機會,他只能強撐下去。
一周後,采訪如期進行。
張逐捏著鼻子萬般不願,終究還是沒拗過周明赫。記者提的問題他按教給他的話術回答,至於有些答得不好的,經過“教育”後,又重新補錄了。
采訪結束,周明赫招待媒體團隊在麗江好吃好玩了幾天,臨走每人包了個大紅包。他知道能不能挽回張逐的形象,扭轉輿論,全在這幾個人手裡。
周明赫招待用了心,媒體那邊也負責,發布前還特意將編輯好的文章和剪輯好的視頻給周明赫過目。一切妥當之後,才公之於眾。
視頻發酵了幾天,也找了公關合作和推送,反響卻沒有周明赫預料的好,他以張逐個人建的新帳號也只是恢復了封號前十分之一的粉絲量。
這讓他十分憂慮、自責,更後悔當時一時衝動去挑戰公眾的認知,落得那般下場。楊雲舒卻覺得這一步走得還不錯,至少是個新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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