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躺在雪地,也望著同一片被晚霞燒紅的天空,和同一顆豔麗無光的太陽對視。他抱著張逐,世界仿若靜止,他也再不想動,恨不得這一刻成為永恆。
“我以前教你騎自行車也摔過,還記得嗎?”
周明赫記得,那是夏天,蟬鳴好似還在耳裡,身上的黏濕汗液也還未乾透,他們在胡同裡找了個曬不到太陽的下坡。張逐一直找不到平衡,周明赫就幫他扶後座。也是在漸入佳境,快要會騎的時候,張逐猛踩腳蹬,周明赫怕他速度太快會摔就一直讓他慢點,並緊抓著後座。兩方力量一拉扯,平衡頓時打破,連人帶車一齊滾下了坡。
那是摔得最厲害的一次,兩人的胳膊肘和膝蓋都磨破了。周明赫膝蓋被石子磕了個大洞,汩汩往外流血,他又疼又怕,哭泣不止。
張逐煩他哭,爬起來走掉了。
走了一會兒又回來,把他背去診所包扎。等傷口處理好,張廣耀追來他才知道,張逐離開是去麻將館偷拿他爸的賭資來給他付藥錢,結果被發現,挨了兩耳光。
“記得。我已經會騎了,你非要拉我後座。”張逐說道,還有怨氣。
“好吧,都是我的錯。”
“知道就好。”他撐著地面想起來,腰上的胳膊一用力又把他拉了回去。
周明赫氣息不穩,喊他名字:“張逐……”
猝不及防地,那個聲音在他胸膛訴說、叫囂,非要破喉而出,即便知道它毫無意義,這一時的衝動再也無法忍下:“……我愛你!”
第91章 多愛幾個
“嗯。”張逐又撐了下地,試圖掙開腰上的手臂,“讓我起來,腿麻了。”
周明赫隻好松手,放張逐起身。
兩人收拾好裝備,背著去滑雪場附近的停車場。
夕陽已經隱沒在群山之後,天邊隻留一點落日的橘色尾調,整片天空化作淡淡煙藍,夜晚即將降下帷幕。
張逐這時候才感到餓,問周明赫:“你說我們一會兒去吃什麽?”
胸中那熾熱叫囂的情感,在說出口卻被忽略的一瞬間就冷卻了。周明赫經年累積的愛意仿佛也化作這山間沉積的舊雪,凝得又冷又硬。
他已經料到是這個結果,張逐的心是石頭,是深淵,無論多熱烈的情感都無法將其融化,再歇斯底裡的呼喊都會被那茫茫不見底的虛空吞沒。可他仍不願死心,他只有張逐,如果對張逐都心死了,他還能靠點什麽樣的念想活著。
東西都已經放進後備箱,周明赫把張逐拉開的車門關上:“我剛說的話你聽見了嗎?”
“你說呢?我不聾。”
見周明赫按著車門的手沒有松開,也沒有放他上車的意思,張逐有些不明所以。
這會兒溫度比白天更低,一陣山風刮來跟呼在臉上的耳刮子似的,張逐想趕緊上車,又重複一遍:“我聽見了,你說你愛我。”
張逐重複這話時看著他的眼睛,周明赫聽得耳根微微發燙:“然後呢?”他咽了咽唾沫,“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
“沒有。”
話一出口,他就看周明赫原本和他平視的視線迅速垂了下去。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看樣子對這回答不太滿意,是期待自己多說點?
“你愛我不是應該的嗎?這有什麽可說的。”張逐拿開周明赫摁住車門的手,“我也愛你,上車吧。”
周明赫反手抓住張逐的手腕。張逐掀了掀眼皮,又看見一雙陌生的眼睛,那麽深那麽沉地死死盯著他,眼裡全是他看不懂的東西,這令他煩躁:“你到底上不上車?冷死了。”
那隻鉗著自己的手松開了:“上車吧。”周明赫扭頭坐上駕駛座,“砰”地一聲用力關上車門。
吹著暖氣,已經麻木的臉頰終於恢復知覺,不知是不是也是這暖氣的原因,車裡有些悶。張逐瞥了一眼周明赫,對方並無說話的意思,他揉了揉剛被抓疼的手腕,主動說道:“你剛才捏得也太使勁了,現在還疼。”
周明赫操控著方向盤,目視前方,冷冷道:“對不起,是我錯了。”
他那麽容易就認錯,但那種悶悶的感覺並沒有消失,迫使他再說點什麽。張逐接著剛才的話題:“周明赫,我知道,你也不是一直都愛我,不然不會忘記給我寫信和來看我。還有,準備跟萬荔結婚那時,你是真的嫌我礙你事吧。”
周明赫喉頭一哽,他不知道怎麽跟張逐解釋他那些複雜的心理狀態和壓抑的感情。當時以為隱藏得很好,回頭一想,重見張逐時極端矛盾的情緒,都是他對正常生活的渴望和內心深處感情的拉扯。張逐連最直白的“愛”都無法理解,又怎麽能指望他明白自己那些細微幽深的情緒。
他胸口正憋著一口氣:“是,當時我嫌你礙事,想讓你走,你為什麽不走?”
張逐沒有立馬回答,這讓周明赫懷疑這話是否傷害了他。剛要解釋,就聽他不屑道:“喜歡萬荔就嫌我礙事,不愛萬荔才說愛我,你不能一次多愛幾個?”他輕嗤一聲,“你還真是一如既往沒用。”
周明赫抓著方向盤的手指收緊,額角冒起青筋:“對,是我沒用,我不能像你一次愛很多人。”他咽著唾沫,喉嚨卻像塞了一把苦藥,每吞咽一下,胸膛的苦楚便暈開,“你真的一點也不介意我去愛別人嗎張逐?”
張逐抱著胳膊往座椅後背上一靠,事不關己地:“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麽關系。”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