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在滿室的寂靜內,淡淡道:“我希望我們不但是個優秀的人,也會是一個善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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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秋雨仿佛是個轉季信號,接下來幾天氣溫直線下降。
齊青樂來校收拾東西那天,號稱全三班最身強體壯的武子鳴也終於抵抗不住瑟瑟寒風,打著噴嚏裹上了外套。
大概率是為了避開與三班的接觸,齊青樂是在晚自習跟著家長一起來的。
許棉楓作為與他同寢的室友,得到班主任的許可後消失了足足一節課。
直至天邊日落西沉,最後一抹紅霞也被黢黑所替代時,他才終於回到了教室。
“他走了嗎?”
距離講台最近的文委方佩佩率先問道。
許棉楓點了點頭,神色間談不上高興也說不上惆悵,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
他欲言又止地杵在門口好半晌後,才艱澀開口道:“他讓我轉告大家,就是……謝謝照顧,之前的事情很抱歉。”
一時之間三班所有人神色各異,有擰眉不屑的,也有五味雜陳的。
高二分班迄今一個月半,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這個年紀又恰好是最容易結交友人融入集體的時候,數周的相處早就足夠稱兄道弟半敞心扉。
齊青樂在班上雖然沒有特別算中心人物,但畢竟成績前茅,又是學委,除卻上周突如其來的惡意扭曲,他在大多數人印象裡,其實是個還算好相處的人。
也正因如此,真相傳開那天,有人其實是不相信的。
其中就包括與齊青樂從高一便在同一班、關系最好的許棉楓。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宋達托著下巴半是嘲弄的嗤笑一聲,似乎還想再說,但在窺見許棉楓的神色後,還是歎了口氣把話咽了回去。
許棉楓抬步回位,站定後卻沒坐下,而是垂眸看向路煬。
路煬正塞著耳機做題,英語聽力在耳邊流淌,他隨意往空格裡填了個C,才摘下耳機抬眼問:“有事?”
“……齊青樂委托我轉交給你一封信,”
許棉楓從兜裡掏出一個方正信封遞給路煬,斟酌著語氣道:“他說是有話想跟你說,但不知道怎麽當面告訴你。”
路煬面不改色地眯了下眼。
這年頭還會寫信的人少之又少,與許棉楓那張皺巴到起毛邊的“道歉信”不同,齊青樂格外正式的裝進了純白封殼中。
此刻大概是因為揣在兜裡的緣故,邊緣四角微微褶皺,窗外燈光盈盈灑入,照出正面白底黑字的三個字。
——致路煬。
“當然!你不想收也沒事兒,我回頭再退還給他……”
許棉楓話音未落,路煬突然保持著虎口夾筆的動作將信封接過。
少年神色平靜冷淡,窺不出絲毫情緒。
只見他將信封隨手往桌肚裡一放,淡淡道:“知道了。”
許棉楓怔怔地站在桌邊,直至頭頂劃過上課鈴,四面八方腳步紛亂一片之後,他才像回過神一般,突兀而不明就裡地喃喃了句:
“……謝謝你啊。”
路煬瞥了許棉楓一眼,沒說話,而是將耳機重新塞回耳朵。
他沒問謝什麽,也不在意許棉楓對齊青樂的滋味有多麽五味雜陳。
人只要活著就總會有告別,或欣然雀躍,或憤懣感慨。
但最終,都會在時間的長河中,化作無法述之於口的悵然。
等路煬再翻出這封信時,已經是隔天自習下課回寢的事了。
他原本並沒有打算帶回寢室,畢竟那時收下僅是處於對許棉楓的禮貌,至於信上內容寫了什麽,齊青樂又有什麽話想對他說,路煬並不關心。
事實上倘若不是體育課的那次意外,他大概率直到高二結束,都未必會跟齊青樂有太多接觸。因此此刻也很難對這位昔日同窗生出多余的情緒。
——即便計算機室真相揭露那刻有過星點火苗的憤怒,事到如今也早就化作虛無,連半點煙灰都不剩下。
如果非要找出點什麽,大概就是荒謬了。
但萬萬沒想到下課時隨手往書包中放習題冊時,會一不小心將其一並帶了回來。
時值深夜十一點,其實還算不上太晚,但架不住應中熄燈時間早。
路煬回來的路上稍微耽擱了會兒,關門後隻來得及衝了個澡,甚至連頭髮都沒來得及吹乾,燈光與供電系統便分毫不差的齊齊停歇。
好在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路煬放下斷了電的吹風機,毫不慌亂地借著手機的光走到桌前,擰亮充電式台燈,淺淡米黃的光線驟然亮起,將桌面兩側堆疊成塔的書本、以及洗澡前被他隨手丟在桌邊的信封直接照亮。
經過長達一天的重壓,許棉楓掏出時的褶皺死角已然重歸平整,隻余下一點很淺的印子,勉強提醒著昨日許棉楓遞來時說的話。
——不知道怎麽當面告訴你。
窗外夜色凜然,皓月被層層陰雲遮擋在後,只能勉強從縫隙中漏點月光,以此彰示自己的存在。
但不等灑入塵土大地,便又被吹拂而來的晚風帶著厚雲遮了個徹底。
路煬捏著信封猶豫片刻,直至發梢水滴垂落直面,將中央僅有的三個字暈出一層淺淺水墨時,他才終於動作緩慢地揭開了封口。
出乎意料的是信紙不大,且僅有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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