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棉楓抿著唇猶豫片刻,旋即上前兩步,將手中那張皺巴巴的紙遞了過來:“這是我們一起寫的道歉信,我……我一緊張腦子裡什麽東西都忘了,實在背不下來,所以如果你願意的話……呃……”
他像是沒勇氣把後面的話說出來一般,末尾幾個字幾乎是藏在齒縫間變成了唇語。
路煬卻明白了許棉楓想說的話是什麽。
——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收下它嗎?
就像收下我們的道歉那樣。
人來人往的走廊早在路煬打開門的那一瞬,便有人駐足停留,此刻幾扇門窗早已聚滿了人,無數道目光猶如利劍般射入教室,燈光從上至下打落,以靠近門窗那一列的桌椅為分界線,將裡外瓜分成兩半。
一如當初課間時,他們刻意與路煬那樣劃開界限那般。
“怎麽辦呢路班長?”
賀止休沒骨頭似得倚在門框上,略微低頭,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輕輕問:“你要接受麽?”
路煬沒說話,只是低頭看向遞來的紙張。
這紙顯而易見遭受了不少蹂躪,四角邊緣打卷起毛,中央折痕深的稍微用點勁一拽怕是就能平直分裂成兩半。
屋外陰雲高空昏沉不已,教室頭頂開著燈,熾白光線由上至下打落在紙張上,透過薄薄紙面,僅憑肉眼就可窺見下方寫著密密麻麻的黑色字跡。
教室內外仿佛在這一刻無聲靜止,那些佯裝寫作業與睡覺的人均忍不住抬起頭,紛紛朝路煬望去,四面八方隻余走廊兩端的嬉戲打鬧聲順著風灌入周遭。
許久之後,路煬終於在眾目睽睽之下緩緩收回視線,鏡片折射出冰冷光線,五官精致的下半張臉仍舊一如既往的冷漠,甚至連自然下垂的嘴角都沒發生絲毫變化。
“不好意思,”
少年聲線清冷地緩慢開口:“不接受。”
賀止休眉梢一揚,宋達隻托著下巴漫不經心地吹了聲口哨。
唯有三班教室內所有人表情一愣,露出頃刻的錯愕,緊接著是死一般的寂靜。
“我……”
許棉楓臉色煞白,似乎想再說什麽。
但尚未開口,就聽刺啦!一道動靜。
不遠處,從路煬推開門起,便坐在位置上不斷瞟來視線的女生突然站起身。
“那個……”
所有人轉頭望去。
只見女生耳畔通紅,不知是因為剛被大庭廣眾下直接拒絕,還是為自己先前所作所為而即將展開的大庭廣眾道歉的緣故,說話時聲音都帶著幾分顫:
“我……我初中也曾因為謠言而險些被孤立過,所以我知道這種感受,你不接受身為縱容霸凌發生旁觀者的道歉,也是正常的……”
她低著頭目光遊移不定,走廊上無數道打量的目光猶如烈火般將她從頭髮絲灼燒到腳後跟,幾乎沒敢抬起頭來。
“但、但是我還是想說,”
女生顫抖地吸了口氣,像是終於下了什麽決心,猛地從位置上踏出,步伐飛快地走至許棉楓身側、路煬的正對面。
她深吸一口氣,學著剛剛武子鳴的鞠躬,猛地來了個下腰——動作太大雙手險些磕到了地板的程度。
“對不起!”
只聽她顫抖卻尤為響亮道:“沒想到我有天也會變成我最討厭的霸凌者之一,即便你拒絕,這個歉我也必須要倒。”
假若許棉楓與武子鳴是這場公開道歉中第一炮,那麽在路煬那潑冷水之後,這位路煬交談次數不超過一隻手的女生,便是再次點燃引火繩的那枚火苗。
霎時間如星火燎原,趴坐在位置上的人群如撥開電閘總開關般,一個接一個地從位置上站起身,每一道身影伴隨著一句道歉,刹那間場面尤為壯觀,直接將走廊上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壓得一乾二淨。
直到教室再次恢復安靜後,沉默許久的路煬才終於再次開口:“我話還沒說完。”
所有人一愣。
“想要我收下,可以,”只見學霸屈指,往許棉楓手中捏的指骨都發了白的道歉信紙上一彈:“但我有一個條件。”
這發展儼然是這些人未曾設想過的,一時之間所有人面面相覷,武子鳴直接緊張屏住呼吸,教室上空凝滯著難以忽視的幽靜。
片刻後才聽許棉楓抿唇,啞聲問:“……什麽條件?”
“下次班主任競選班長,不要給我投票,”只見路煬抬手一撥鏡框,眼角眉梢探不出半絲多余情緒。
他大概是真的對班長這職位深惡痛絕,末了話音一頓,又極為難得地著重補充道:“一票也不行。”
許棉楓:“……”
女生:“……”
三班所有人:“…………”
刹那間四面八方死寂的落針可聞,連帶宋達在內,所有人都滿臉愣怔地看著路煬。
唯獨賀止休在短暫的愣怔後,偏頭低低笑出來。
直至頭頂預備鈴終於打響,走廊上駐足的人群一哄而散時,許棉楓才終於回過神,發出了一聲恍惚而詭異的兩個字:“……就這!?”
“不行?”
路煬眉梢一揚,把手往兜裡一揣抬步就要走:“不行就算了。”
“草!”許棉楓一個激靈連忙回過神,立時把紙張往路煬懷裡一塞:“行行行!不投就不投,別說一票了我半票都不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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