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癮上來了自己滾去升旗台下表演。”
路煬收回踹空的腳,隻覺眉角突突地跳個沒完,吸了口氣才壓著脾氣冷冷道:“……你又沒說不能給別人吃,下回多余的少往我這兒塞。”
賀止休卻是直直望向他,頃刻後突然說了句:“那可不是多余給你的。”
頭頂厚雲驟然滾過一聲悶雷,上方盛著雨水的枝葉仿佛在這一刻終於瀕臨極限,不堪重負地朝下歪斜而去,嘩啦幾道水聲沉沉打落在前方的鵝卵石上。
路煬下意識後退一步,動靜間,隻來得及捕捉到賀止休似乎說了句什麽,但沒聽見具體內容。
眼下不由蹙眉問:“你說什麽?”
“……沒什麽,”賀止休頓了頓,隨口道。
前方雨水尚未停息,垂落在地時發出輕微的滴答聲。賀止休朝邊側挪了幾步,示意路煬靠後站,旋即話鋒一轉:“就是突然感覺有些新奇。”
路煬瞥他:“什麽新奇?”
“沒想到你居然還會跟人分享小零食這種東西,”賀止休挑著唇故意逗他。
他確實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表演起來堪稱收放自如,前後不過半分鍾的功夫,方才那泫然欲泣的模樣已然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與過往毫無差別的清淺笑意。
盡管在路煬看來也仍舊十分欠揍。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聽他又說:“刷新了我對社恐的刻板印象呢。”
“……滾,”
路煬徹底懶得再搭理這貨,凍著臉頭也不回地跨過了落水區,聲音凍得比風還冷:“說話時隨手給的。”
賀止休上前與他並肩,靠近時又順手撥開路煬斜上方、另一簇墜著雨水的枝葉,若有所思地問:“關於他終於徹底坦然面對自己其實是個Omega這件事麽?”
路煬略微一頓,不由朝他眯了眯眼。
“湊巧聽見的,”
賀止休像是看出他眼中的疑惑,輕笑著甩去了手背上的水漬:“畢竟記人臉真的很枯燥,本來是趁著教導沒注意,想看下你走了沒的。”
結果剛走到門口,就聽見白棲正低啞著聲音,講述著一段他所不知道的往事,與不知道的路煬。
故事劇情甚至有些老套,唯獨提至路煬反應時的描述,又變得格外生動真實。
十數分鍾前少年的身影杵立在走廊之上,隔著氤氳水霧的窗戶,只能窺見寸許側臉,寬大厚重到根本不貼臉的鏡架下方眼皮微垂,濃黑如鴉羽的睫毛投下細不可查的陰影。
然而面對白棲似有若無的憧憬與羨豔,路煬也只是略微抬頭望向遠方。
一如既往冷淡的面容上既不見被白棲誇耀後的欣喜,也不見對方敞開心懷講述往事與內心掙扎後,誰人都忍不住的安慰與同情。
他平靜的仿佛只是站在戲台下方的觀眾,任憑台上劇情再纏綿悱惻惹人動容,心底始終清醒的意識著,這都只是一場戲。
不論虛假或真實,僅僅因為他們之間隔著無法跨越的屏障。
直至後來白棲終於住了口,賀止休站在窗戶內側,隔著氤氳水霧,終於看見對面的路煬略略抬起頭。
“人無法選擇出生與來到這個世界的理由,也無法決定他人對自己的看法與偏見——但偏見之所以是偏見,就是因為主觀想法並不代表客觀情況;我們可以選擇是否歸順於此,亦或歸順自我,”
少年聲音清冷低啞,裹在沉沉雨幕中從窗戶另一端傳來,其實是有些不清晰的。
但那一刻,賀止休站在窗簾後方的視角盲區,隔著無數雜音,卻能聽得尤為清晰。
他看著路煬終於側過面龐,那張明明生的格外漂亮,卻從初遇起便掛著事不關己的冷淡臉龐,忽地露出了一抹極為清淺的笑意。
“恭喜你,”
只見走廊上,路煬半倚著牆壁,衝白棲伸出了手,薄唇邊緣微微翹起一絲不易覺察的弧度。
浩瀚雨勢與氤氳水霧在這一瞬如潮水般褪去,隻余路煬的面龐與聲音,逐漸在賀止休五感中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楚。
“啪。”
一聲細微輕響,白棲似乎握住了路煬的手。
緊接著是路煬流水般清淺冷淡的聲音:
“……選擇了自我。”
·
“啪!”
一記重響巴掌兜頭蓋來,緊接著是宋達幽怨無比的質問:“你倆偷溜居然也不叫我一聲,知道我在原地苦苦尋覓了多久嗎!”
下課鈴恰在此時劃破上空,孜孜不倦的早讀聲霎時一哄而散。
賀止休避開了即將擦過的教室前門,回頭好奇問:“多久?”
宋達眉峰緊鎖,痛心疾首地掌心朝外比了個巴掌:“整整十分鍾!”
“……回頭別告訴你媽這麽屁大點地方你都能苦苦尋覓十分鍾這事,我擔心她一個血壓飆升給你嵌水泥牆裡。”路煬冷漠無情道。
宋達:“……”
“那我不是為了再好好欣賞一下莊小品和洪新那倆傻缺吃癟的樣子麽?”
宋達一臉感慨萬分地拍著路煬肩膀:“你這種孤狼是不會懂得這種樂趣的。”
路煬是個完美奉行“關我屁事”與“關你屁事”八字諫言的絕對孤狼,他的冷漠與獨來獨往幾乎刻在了基因裡。
從宋達認識路煬起,就發現他這人既不關心他人為何欣喜,也不在意別人為何吃癟——即便後者是他討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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