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時此刻,路煬聽著耳邊衣料摩擦的窸窣動靜,隻覺還不如“愛情聖地”。
至少體育器材室隔著門,聽見動靜掉頭就能走。
不像眼下。
“求我咬你,”
講台上,氣泡音那略帶磁性的聲音愈發低沉,在命運之神的掌控下,果不其然地吐出了與書中毫厘不差的後半句:“我就標記你。”
“……如果我不呢?”矮個啞聲說。
“不?”
氣泡音似乎低低笑了笑,用鼻子出得氣,很輕,可架不住周遭安靜,星點風吹草動都格外明顯。
路煬後半程沒看下去,但不用想都知道,大概率不會吐不出什麽好屁話,鑒於人類對危機的自衛本能,他潛意識就想伸手捂耳朵。
可惜老天沒給他這個機會。
只聽氣泡音聲音壓得極沉,幾乎是凶狠道:“你覺得你現在還有挑選的余地嗎?嗯?”
——當然有了。
路煬冷漠地想。
下樓右拐直走,隔壁教職工辦公樓的醫務室裡,陳列櫃台之下的Omega抑製劑應該還是有點余地供人挑選的。
但顯而易見,劇情並不會讓這種情況真正發生。
否則後面的“巧合矛盾”怕是要推不下去。
高二三班位處四樓,越過下方草坪與景觀叢,從窗戶眺望,出五十米就可以窺見半個操場跑道。
烈日下人影湧動,隱約還能聽見體育老師在長鳴口哨。
宋達他們大概率已經開始熱身跑。
哪怕按照體育老師一貫以來半節課就原地解散的風格,想要教室來人,也至少是二十分鍾之後的事情——二十分鍾,怕是夠講台上頭那二位反覆標記十個來回了。
雖說被迫撞見類似“巧合”的情況早已不計其數,但先前要麽是在公共區域,要麽隔著牆壁或門。
往往人未見聲先至,這點時間足夠路煬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且絲毫不用擔心被發現。
像眼下這種處於同一空間,還四下無人無任何阻隔的情況,卻還是頭一回。
假如上頭那二位只是在進行普通的、誇張些許的告白,路煬這會兒也許就趴下塞個耳塞,權當沒看見,忍過去了。
畢竟打斷既定劇情這種事他沒乾過,也不確定發生的話會造成什麽影響,亦或是蝴蝶效應。
偏偏這倆人是要標記。
其實身為Beta,路煬是聞不到信息素,無論那二位主角如何讓教室充盈教科書上描寫的香氣,他也嗅不見一星半點。
但跟宋達那只要有瓜四海為家的八卦奴不一樣,他對這些半點興趣也沒,既不想聽人牆角,也對Alpha如何標記Omega毫無求知欲。
更別說這一定程度上涉及到窺探他人隱私——即便理智上知道眼前這幕僅是本書。
風從縫隙灌入,窗簾一角紛揚而起,在地板上落下層層陰影。
路煬指尖輕輕壓下被風扇吹起邊角的卷子,上下犬齒無聲擦過,鏡片下素來沉靜冷漠的雙目,此刻卻難得顯出一絲煩躁。
門外走廊寂靜無聲,往常沒事就四處巡查紀律的教導主任這會卻跟嗝屁在辦公室似得,毫無要來的動靜。
整片空氣都充斥著風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為即將到來的關鍵劇情做醞釀,甚至連頭頂風扇呼啦而過的聲音似乎都在這一刻小了不少。
——果不其然。
只聽周遭靜默片刻,矮個似乎低低呼了口氣。
他後背緊貼黑板,後腦杓磕上時發出細微的“咚”。應該是微微屈膝了,那一撮黑色發頂終於徹底被氣泡音肩膀所遮蓋。
從路煬角度望去,只剩半截腕臂還露在外頭。
這隻腕臂正以極其細微的幅度輕顫,他半抵著氣泡音垂於身側的手臂,欲拒還迎數秒之後,還是在一片靜謐中,屈指抓住了藍白交織的校服。
下一刻,路煬被迫聽見了矮個隱忍顫巍、但與他預想中相差無幾的回答:
“……求你,咬我……”
“……”
氣泡音呼吸陡然一滯。
路煬呼吸也當場一口氣哽在胸口,險些沒下去。
他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在喉嚨裡輕輕罵了聲操。
哪怕這個回答在意料之中,但親耳聽見的瞬間,其衝擊程度依然非比尋常。
幾乎是刹那間,路煬心裡那杆是否打斷劇情的天秤毫不猶豫地朝一側落下。
眼見講台前的主角們從壁咚轉為相擁,氣泡音那急不可耐的嘴宛如隔壁熊孩子見著裹了麵包糠的炸雞腿,當場火急火燎地扳過矮個肩膀,也不管此刻身在何處,頷首就要朝後脖頸處的Omega腺體咬去。
路煬在他落下的前一刻,面無表情地伸手入兜。
然而指尖即將摁下早早調至音樂播放器界面的屏幕時,一牆之隔的門外陡然傳來不甚明顯的腳步聲——
“咣咣!”
“哢噠!”
教室後門毫無征兆被人由外向內地推開,緊接著是一道出乎意料地清脆嗓音:“路煬?你在教室嗎?體育老師讓我來叫你下去,說請假不上也得去操場集合——”
來人不甚眼熟的腦袋從門縫探入,然而他剛伸進一半,視線余光陡然瞥見講台,刹那間所有動靜戛然而止。
“……”
風扇再次搖頭晃腦從頭頂吹過,卷子終於掙脫輕盈筆蓋隨風飄舞,落在地上的那一刻應該是沒有聲音的,但所有人都在這瞬間不約而同地聽見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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