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煬低著頭上了足足一層半,剛要拐身踏上下一層,忽地發現身後沒了動靜。
他不由停下步伐轉身望去。
只見台階下方的中轉處,賀止休正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絲毫沒有要上來的架勢。
“怎麽了?”路煬望著他:“累了?”
賀止休卻輕輕搖了下頭:“沒有。”
“那你杵著幹什麽?”路煬擰了下眉,下意識就想邁下去。
但還沒來得及,賀止休忽然抬起頭,一眨不眨地望了過來:“我不敢上去。”
路煬一怔。
“我原本以為我可以忍住的,就像前幾天那樣,忍住不與你說話、不去做你不喜歡的事,忍住不碰你,不再試圖逾越半點距離。忍住不去問你那個答案,繼續做一個不陌生、也不算熟悉的普通同學。”
賀止休沙啞道:“但是今天下午在超市時,我發現我快到極限了。”
逼仄窄小的樓梯間萬籟俱寂,沒有風,也沒有光。
窗外的最後一點月色又一次被遊雲好巧不巧地遮擋,徒留賀止休站在原地,終於將一路保持的半米距離生生拉成了一米遠。
“在遇到你之前,我確實……挺叛逆的。我不是第一次抽煙,但其實也很久沒碰了,今天實在是不知道怎麽辦,所以才會再碰它。”
賀止休眼錯不眨地望著路煬,近乎艱澀道:
“我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靠近你,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讓你這些天都這麽消沉。所以我背著你悄悄問了宋達,他告訴我說,可能是因為你學習壓力太大,畢竟滿分七百五,你卻被要求考上七百三十八之上,消沉與擔憂是再所難免的。”
“我覺得宋達說的有道理,但我其實也不太相信。”
賀止休頓了頓,大概是周遭太過沉寂,他不由自主地把聲音再次放輕了幾分:“七百三十八很難,之上更是很多人這輩子都難以企及的分數。但我知道你肯定可以。如果總有人生來注定光芒四溢,那我相信你也一定是其中之一。”
“無關性別,無關外表,無關任何一切外在因素,”
天地寂靜沉悶,唯獨賀止休的嗓音清亮溫和,無風卻似風,在這天寒地凍的深夜,他眼底蘊著一捧璀璨星火,誠懇而真切地、一字一頓地說:
“堆滿床底的習題冊與每個深夜的挑燈,注定了你應該這樣。”
路煬捏著手機的手不受控地顫了下。
“但越是清楚,余下的答案也就變得更加清晰。”
賀止休喉結沉重一滾,許久後他才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定那般,於昏暗中強迫自己對上路煬的眼睛,近乎小心翼翼地、一字一頓地將那句深埋多日的話,再次問了出來:
“你可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了嗎?”
路煬沒有說話。
他站在數米之外的台階上,一手扶著欄杆,一手握著手機,手電燈光跟隨他的手臂垂落而照向台階。
老舊的瓷磚折射出冰冷光線,將這方寸之地的沉默襯的愈發冷寂,近乎要凝成冰。
沒人知道過去了多久。
直到風聲捶打玻璃,鼓噪沉悶的聲音陣陣傳來,月光被厚雲遮擋,手電也終於因為手機徹底沒電,從而自顧自地暗下。
四面八方陷入落針可聞的安靜,黑暗遮擋了所有視線,包括一米之外路煬的身影。
賀止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很輕地眨了眨眼。
“你回去休息吧,好晚了,明天第一場考試在八點半,最遲也得七點半就出發去學校,再熬下去對身體不好,”
許久之後,賀止休聽見自己平靜道:“我就不上去了,不太習慣住別人家,剛剛過來的路上看見隔壁有賓館,我去那裡湊合一下。”
他在黑暗中轉過身,抬步朝來時的路邁去,強迫自己不去抬頭看向路煬——即便在這滿目漆黑中,縱使他如何用力,也不可能看見。
“晚安路煬,”賀止休邁下台階,深吸了口氣,終於道:“明天——”
“咣當!”
重物落地的聲響陡然打斷所有話語,賀止休下意識抬起頭,然而還沒來得及反應發生了什麽,一股熟悉的檸香陡然撲面而來。
他近乎下意識抬手想接住什麽,但伸至半空又陡然僵住,仿佛不知道是該繼續,還是該縮回。
然而路煬沒有給他思考時間。
少年在黑暗中兀自飛身躍下了台階,須臾間驟然揚手,一把拽住了方才那件不由分說揉搓過他濕發的衣服領口,在黑暗中一言不發地將Alpha推止牆壁。
然後仰頭,循著熾熱的呼吸,急促而慌亂地吻了上去。
夜風狂舞,玻璃震顫。
窗外月色掙扎著試圖雲後探出頭來,厚雲卻如一張屏障,遮擋了所有。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悄然凝滯。
沒人知道過去多久,唯有胸膛下劇烈震顫的心臟在提醒著時間的流逝
以及告知一切的真實。
“……我確實隱瞞了一些事情,也沒想好要不要告訴你;或者說,應不應該、能不能告訴你。”
許久之後,路煬松開賀止休,鼻息是罕見地急促混亂,聲音嘶啞的不像話,幾乎每個字都帶著難以遏製的喘息,連帶抓在衣領上的雙手都有些顫抖。
賀止休低下頭,貼住他的額,聲音沒比他好多少:“那我以後都不問,等你什麽時候想好了再告訴我。無論多久,我都會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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