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達認識路煬很多年,知道發小向來是個情緒極其穩定的人,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過路煬生氣,除此之外任憑發生什麽——哪怕是滑板被他媽親手燒在了眼前,他也沒有徹底動怒過。
他原以為不會有機會看見第二次,萬萬沒想到居然會在學校裡見到,還是與眼見關系要比他更好的賀止休身上發生。
正值午休,綜合樓內隱有動靜,走廊上老師的細微交談與腳步聲接二連三掃過,與醫務室內難捱的死寂形成鮮明反比。
賀止休坐在床沿一角,面龐傾斜朝下,從側面望去,隱約可以窺見嘴角處泛著道明顯的青紫。
那是方才路煬一拳砸下去遺留的。
“是我的問題。”
窒息的沉默中,賀止休終於開口,他聲音嘶啞的仿佛聲帶被人撕扯過,幾乎聽不出原音,緩慢而艱澀地說:“跟路煬沒關系,是我的錯。”
賀止休是個很有分寸的人,這一點整個三班都清楚,即便他隔三差五會出現唯恐天下不亂的一面,但那也僅限於無關緊要的玩笑。
他似乎天生知道如何拿捏人與人之間那種微妙的距離感,從不越界,總在瀕臨邊界線時恰到好處的點到為止。
因此宋達想象不出來他做了什麽能把向來冷靜的路煬逼得動手,下意識想問,但沒來得及出聲,就聽身後吱呀一聲。
只見方才進門時被他強行拽開,摁在門邊座位上的路煬,忽地站起身。
少年被雨淋濕的發梢朝兩側分開,鼻梁上空無一物,那張乾淨漂亮的臉直白顯露在空氣中,漆黑瞳孔中寒霜一片,覺不出半絲溫度。
出於方才小超市的前車之鑒,宋達當即上前一步,擋在了倆人之間。
他苦口婆心勸道:“不管出什麽事兒都有話好好說,別他媽動手了,什麽天大的矛盾是靠嘴解決不……”
“靠嘴是解決不了,”路煬停在半途,聲音冰冷,沒有半絲隱瞞,掐頭留尾一針見血:“畢竟他準備跟我分手。”
“分——”
宋達驚得險些一口咬破舌頭,他錯愕地看著路煬,又看看賀止休,表情空白的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聽,唯有潛意識在認同這句話,甚至冒出怪不得。
因為如此一來,過往這倆人的所有反常都得到了合理解釋。
宋達在空白中湧出了很多想法,他想問路煬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更想問賀止休怎麽做到的。
但驚愕之中,吐出口的只有:“為什麽?”
窗外雨勢迅猛,雷鳴一聲接一聲,仿佛要將天撕裂,閃電穿透玻璃照進室內,將路煬的臉照的瓷白冷峻。
他毫無保留,直白乾脆:“因為我要分化成Omega了。”
如果說聽見分手宋達還只是呆滯,那麽這話一出他直接傻在了原地,整個人好似被窗外的雷鳴當場劈了般,連賀止休終於抬頭望來都沒注意到。
路煬卻沒心情在意這麽多。
他深吸一口氣,勉強讓聲音強自鎮定下來後,才揚手一拍發小肩膀:“你先出去下,我有話跟他說。”
宋達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麽,然而目光觸及路煬神色,抵在齒關的舌頭愣是沒能冒出半個字。
短暫沉默後,他才終於重重一滾喉結,壓下滿腹的疑竇與五味雜陳,渾噩地點下頭:
“……好,我去看看老師,免得她待會中途進來。”
臨到門前,宋達遲疑兩秒,還是回頭:“不論發生什麽,你們好好說,要動手也別在學校,出去找個沒人的地方打,把老師招來就不好處理了。”
他憂心忡忡,還想多說,然而語言系統卻被路煬短短兩句話衝擊的徹底崩潰,嘴巴張了複關,持續數次之後,隻化作一道不甚清晰的呼吸。
哢噠一聲門板合上,偌大醫務室重新陷入空曠。
白色床簾被開門卷進的風吹得揚起,天邊閃電從雲中穿梭,光芒穿過玻璃打進室內,在地面投下道道晃蕩暗影。
賀止休手肘壓在膝蓋上,雙手交叉緊握成拳,寬闊的肩背此刻朝下弓去,衝天花板露出半個黑乎乎的後腦杓。
直至視野之內出現路煬熟悉的腿,他終於難忍壓抑,主動開了口:“……我沒有討厭Omega,也沒有無法接受。”
“是嗎,”路煬眉眼垂落,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的人:“那是因為什麽?”
賀止休卻又不說話了。
他定定看著腳下的瓷磚,仿佛那個僅剩的答案無論如何也吐不出口。
但路煬無所顧忌,他抬手一把掐住賀止休下頷,硬逼著Alpha抬頭朝自己望來。
四目交錯的刹那,賀止休有一瞬慌亂,潛意識錯開視線要逃離。
偏偏路煬不管不顧。
他俯身向下,強硬地侵佔這人所有的視野,讓他困在自己的視線中,徹底無處可逃。
“看著我,賀止休,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路煬一字一頓,冰冷質問:“不是因為我要分化成Omega,那是因為什麽?”
“……”
賀止休交叉的雙手掐得指縫青白,手背繃起一道道筋骨,好半晌才壓抑道:
“我不想說,路煬,你太好了,我知道只要我說出來你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我,哪怕我走,你也一定會因為我而陷入愧疚,我不想讓你這樣,你也不應該這樣的。”
路煬面若寒霜,冷冷看著他: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