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止休薄唇一動,還沒來得及出聲,眼前路煬已然率先拽下帽簷, 沉默地從身側擦肩踏上樓道台階。
少年眉梢低垂, 沉重的鏡架壓住了口罩鋼絲條,也壓住了他所有的神情。
如一層冰冷的結界, 阻隔了所有妄圖一探究竟的窺視。
“還不去?”生物老師走到面前, 狐疑地眯著眼:“真想站一節課啊?”
賀止休沒接話, 唇邊的笑意卻淡了下去。
直至上課鈴正式響起,他才雙手揣在衣兜中隨口應道:“不去了,憋回去了。”
生物老師:“?”
賀止休卻不再多言,轉身跨步踩上台階, 徒留生物老師一人杵在原地。
頃刻後,這位步入中年隱有發福之相的生物老師,才終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嘟囔了句:“……年輕人膀胱還挺好哈。”
鈴聲響起又消止, 整條走廊獨剩仗著老師還沒到的三班最鬧騰。
路煬推開為了擋風而虛掩的後門時,教室內有一瞬的寂靜。
直到後邊的宋達率先喊出路煬名字, 所有人才陡然反應過來對方是誰。
——顯而易見,路煬平日裡黑框眼鏡與板正校服的傳統學霸形象太過深入人心,以至於陡然帶了個兜帽,外表與氣質都在這身變化中,添了幾分微妙的不同。
一時之間,居然誰也沒反應過來那人就是路煬。
“你不是請假嗎?怎麽跑過來了?”
宋達伸著脖子,一條腿就要往外伸,似乎準備站起溜過來。
但還沒來得及,室外走廊賀止休與生物老師的身影一前一後出現。
咣當兩聲重響之後,只見生物老師橫眉豎眼地推開門,踏入教室,第一句就是亙古不變的經典老話:“隔著十米遠都聽見你們班最鬧騰。”
全班登時噓聲一片,紛紛嚎叫著說剛剛他們明明就沒講話,因為正在被突然更換形象的路班長驚得正襟危坐忘記出聲。
所以十米遠的鬧騰分明就是汙蔑。
生物老師這才後知後覺,目光朝後排已然拉開椅子自顧自坐下的路煬望去,奇異道:“喲?今天怎麽帶起帽子了?”
“感冒,太冷了。”
路煬聲音沙啞地低咳兩聲,又沉悶道:“醫生說暫時不能受風。”
生物老師剛準備開口讓學霸把帽子摘了,不能因為是學霸就影響了課堂風氣,陡然聞言,話鋒立刻一轉,肅穆道:
“看到沒,成績好向來是努力拚搏而出的結局。衝著這份帶病上課的精神,咱們路煬同學這次期中考的年級第一一定是勢在必得了吧!是吧路煬?”
“……”
路煬迎著生物老師鼓勵中透著別讓我冷場否則我很尷尬的請求的視線,沉吟片刻,興致不高地隨口應付了句:“不知道,我盡量吧。”
生物老師:“……”
教室頓時響起一陣喪心病狂的瘋笑。
“安靜!”
生物老師板著臉故作嚴肅了兩秒,也沒繃住笑出聲,無奈道:
“行吧,學霸比我這個當老師的還謙虛好學——那你那帽子就帶著吧,最後一排也影響不了什麽,邊上的窗戶都給關關啊,降溫了自己注意著點,別影響了期中考……”
生物老師又絮絮叨叨了幾句,等課件亮起,教室也自覺地重歸寂靜。
偌大空間內,所有嘈雜的動靜消弭,隻余課本翻頁時紙張摩擦發出的輕微沙響。
路煬半眯著眼將課本翻至指定頁數。
退燒藥雖然讓體溫暫且回歸正常,大腦不再被燒的昏沉刺痛,但四肢百骸的酸軟無力感仍未褪去,甚至在藥物作用下隱隱有要放大的效果。
一陣陣難捱的困意席卷而上,到最後,路煬幾乎不得已用筆抵住了眉心以作短暫支撐,即是防止自己原地趴下昏睡過去,也是準備淺淺眯一下。
不過還沒來得及闔眼,一張紙條陡然從側邊被推入視野。
路煬下意識眯眼望去,只見米色便利貼上寫著眼熟的字跡。
【困就趴下來睡會兒,筆記我幫你抄。】
路煬略略一頓,習慣性朝身邊賀止休的方向掃去。
但沒成功。
寬大的兜帽不僅擋住了窗戶縫隙與門框間隙遺漏而來的風,同時也將路煬臉龐兩側的光景遮的嚴嚴實實。
除非他特意扭過頭,否則被框柱的視野中,抬眼只能望見前桌的背影與講台上閃爍變化的課件,低頭隻余自己身前的課桌與書本。
連賀止休壓著紙條推過來的手,在帽簷的遮擋下也只能看見剩半截。
少年手掌生的修長有力,指骨分明,此刻正藏在桌縫上的楚河漢界後方,將巴掌大的便利貼緩緩推來。
大概是同樣因為兜帽遮擋而無法窺見路煬神情,從而無法判斷路煬是否看見了這張紙條的緣故,便利貼在停頓數秒後,不等路煬作反應,便再一次地朝前退去。
眼見指尖即將觸碰路煬那隻壓在書上的手背時,對方忽地抬起了手,支住了額頭。
動作極為湊巧,仿佛只是另一隻支著腦袋的手終於累了,換成另一隻罷了。
賀止休卻不由頓住。
只見路煬隨意撕了塊紙條,筆尖飛速,旋即兩指夾住紙條在空中豎起。
【不用。】
“……”
賀止休眼錯不眨地盯著紙條片刻,薄唇翕動,試圖開口說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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