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止休悶笑了聲:“當然可以,回去我就把那兩小暖手寶退貨了,理由就說路煬煬一趟鬼屋下來終於被嚇成了耐寒體質。”
“……”路煬屈膝在他小腿上用力一蹬,“滾。”
“嘶,會正常打人了,”賀止休做作地吸了口氣,又小心瞅他:“是不是說明不生氣了?”
路煬沒吭聲。
片刻後,他冷若冰霜地目視著賀止休的眼睛,蹦出一行字:“你是真的欠。”
“我也覺得,”
賀止休暗暗松了口氣,懸了半天的心終於緩緩落下半寸。
但他還是沒松開路煬,說不清是怕他再走,還是舍不得這一刻前所未有的親昵。
於是停頓寸許後,他又說:
“我還以為你真的什麽也不怕呢,過山車那麽高,上來下去旋轉又倒掛的,你眼珠子都不眨一下,整車人就你下來了還走的跟模特似得筆直。”
路煬簡直忍無可忍:“我滑板沒防護二樓都蹦下來過,那點高度壓杠壓的死死的,不怕它還他媽成我的問題了?”
“你沒問題,是我太菜了。”賀止休誠懇認錯,“所以你為什麽這麽怕鬼?有原因麽?還是天生的?”
路煬纖長睫毛在黑暗中輕輕一顫,別過臉:“關你屁事。”
“不能說嗎?”賀止休貼著他輕聲問。
路煬抿著唇沒開口。
“我怕高倒是天生的,小時候一直想克服,畢竟我好歹是個Alpha麽,居然恐高,說出去都不太帥氣,”
賀止休話鋒一轉,揉按著路煬的手掌邊說:
“所以當時從電視上看到遊樂園,看到主角們玩過山車,我就特別想來試試,日夜祈禱著我可以依靠它克服我的恐高。”
“但那幾年我家裡出了點事,我爸媽沒空搭理我,也不樂意帶我來遊樂園玩,”賀止休微微一頓,接著說:“身高達標那一年,我拿著體檢報告想找我爸,說我過了一米二,已經到了可以去挑戰自我的起跑線了。”
路煬不由自主地轉頭看去。
“結果還沒給出去,放學回家,就發現我爸把我體檢報告給撕了,”賀止休淡淡道:“他說遊樂園事故太多,一不留神搞不好就命喪黃泉,我的性命很珍貴,現在還不能去。”
路煬一愣,鬼使神差地想起上午遊樂園門口,這人嘴巴沒門似得來了一句說不定就一命嗚呼的話。
——原來滿嘴的火車未必僅是潛意識,更多是因為往年被迫植入的潛移默化。
“什麽叫做還現在還不能去?”路煬遲疑著問了句。
“誰知道呢,可能就是單純不想帶我來所以找的借口吧。”賀止休屈指撥開路煬微微打落在睫毛處的發梢,話鋒一轉:“那你呢,怎麽會這麽怕鬼?”
路煬卻又抿唇不語。
沉默持續了片刻。
賀止休正準備放棄追問,就聽路煬突然沙啞地開了口:
“我爸出事的時候我正好目睹了全經過,後來一整年裡,我基本一閉眼就會夢見那些,時間長了不敢睡,也不想睡。深更半夜沒事乾翻鬼片看,結果就對這東西不太行了。”
賀止休想過也許會有原因,但沒想到居然是因為這個,霎時間隻覺心臟被什麽東西狠狠揪了一把。
他微微低頭,鼻尖極輕地摩挲著路煬眉宇,仿佛在試圖透過光陰,安慰許多年前他未曾謀面時獨自蜷縮在被中、被噩夢驚醒的少年。
他放輕呼吸小聲地開玩笑:“我以為學霸深更半夜睡不著,都是起夜學他個通宵呢?”
路煬不自在地躲開他的磨蹭,胸腔下的恐懼逐步消退,然而心跳失速卻非但沒有停下,反而有愈演愈烈的姿態。
小屋太安靜,一門之隔回廊似乎響起細微動靜,然而這一刻誰也分不出神去在意。
片刻後,路煬在寂靜中平緩道:
“組碟片的老板說那些片子最感人,結局都是好的,因為主角睜開了眼,一切死去的事物都是一場夢。”
他頓了頓,罕見得露出一絲無奈:“結果後來發現,那都是為了過審硬改出來的。”
少年被困在日複一日的噩夢中,終不得已將夜不能寐的痛苦投擲於影片,隻為一句結局睜開眼,一切便是莊周夢蝶。
然而影片之所以為影片,只因為現實是睜開眼後,既沒有莊周,更不會夢蝶。
賀止休突然明白了為什麽路煬從踏入大門起,就透出一絲難言的恐懼;為什麽在小臥室門口時,他尚未邁步入房,這人就揚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路煬怕的未必是鬼,而是那一場場與現實截然相反的虛妄。
門後回廊的動靜愈發明顯,腳步踩過樓梯的吱呀聲與門扉陡然開啟的動靜接二連三傳來。
路煬心底的恐懼徹底被鎮壓,然而難以言描的燥熱與心跳失速的頻率卻節節攀升,他暗吸了口氣,壓著動靜試圖掙開身前的賀止休:
“有人來了,你他媽別壓著——”
話音未落,路煬感覺一隻手陡然覆住他後頸,近乎滾燙的熱度將那塊逐日敏感的皮膚灼的當場電流四起。
他幾乎是不受控地揚起下巴。
但尚未來得及反抗,熱度出乎意料地離開後頸,上滑,穿入柔軟黑發,最終輕輕捧住了他的後腦杓。
賀止休低下頭,在路煬眉宇落下近乎虔誠的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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