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執意要滑板,一個生怕種種意外降臨。
以至於當路苑柯帶著濃重鼻音,半是命令半是央求的讓他從今往後放棄滑板時,路煬甚至不知道如何反駁。
許久沉默後才在烈日的灼烤中,無意識地點了點頭。
“但我還是沒辦法真的舍棄,”
路煬啞聲道:“喜歡是一部分,紀念我爸也可以算是理由之一,不想放棄的原因可以找到很多,但我媽未必願意接受。”
如果說池名鈞的意外離世是路煬迄今為止人生中遭受過的最大的衝擊,那麽路苑柯蹲在殯儀館門口,用眼淚浸濕了他領口就是第二個。
離世父親的遺願與源自母親發自內心的反對,一度讓路煬陷入難以言喻地拉扯之中。
但向往與渴望是難以抑製的,在諸多思考下,他還是偷偷撿起了滑板,趁著路苑柯看不見的時機,執著地朝著池名鈞未能抵達的目標而去。
——然而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再小心謹慎也難逃被抓的風險。
一如當年池名鈞在時那樣,被抓包後,路苑柯不斥責也不發火,而是一言不發地撈過滑板,然後當著路煬的面,將其徹底燒成了灰燼。
賀止休之前聽宋達提起過這個,但並不知道具體的前因後果,此刻驟然得知,隻覺心下五味雜陳。
他小心觸碰過往:“你難過嗎?”
出乎意料的是路煬不鹹不淡道:“還好,畢竟那個滑板本來就快壞了,就算她不燒,我也要換新的了。”
賀止休:“……”
“行吧,”
賀止休哭笑不得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正好可以趁此機會賣個乖,讓你媽生點愧疚心。搞不好按原價折現賠給你,就可以再偷偷換塊新的了。”
話音剛落,耳邊中響起一聲很細微的低笑,路煬似乎被這話逗樂。
賀止休還沒來得及多說,路煬已然收回了笑意,繼續道:
“我知道她是害怕我重蹈覆轍,最後變得像我爸那樣,我沒辦法說她這樣不對,畢竟危險是客觀存在,意外發生也是有前車之鑒的。”
但顯見池名鈞意外離世的打擊於路苑柯而言是巨大的,以至於燒滑板的第二天,路苑柯就給路煬找了個寄宿製的學校。
甚至為了防止路煬再次背著她偷偷練滑板,還用補習班填滿了路煬的所有周末。
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再忙路煬總能擠出那麽點空蕩,尤其路苑柯大部分時間都遠在天邊。
一直持續到高一,路煬某次為了多擠出點空檔,從家到補習班近乎十多公裡的路途,愣是沒坐車,一路踩著滑板去。
結果在等紅燈的功夫,迎面撞上了個為了趕時間而橫衝直撞闖紅燈的電瓶車。
碰撞之下他整個人衝上馬路,險些一頭撞上拐彎而來的汽車,多虧是路煬反應迅速,踩著滑板憑空掉頭滑了回去,才勉強逃過一劫。
但剮蹭與遲到是不可避免了。
任憑路煬如何遊說,也無法阻止補習班老師的通風報信,直接把身處外地的路苑柯給炸了回來。
所有過往被全數揭露,路苑柯終於前所未有的意識到,少年那張不吵不鬧、懂事冷靜的皮囊下,藏著的其實是從小就沒變過——甚至越演越烈的滿身反骨。
一如當初她沒能阻止池名鈞那樣,時至今日,她也不可能阻止路煬。
“然後她就讓你轉來應中,並提出了條件?”賀止休問道。
路煬點點頭:“要麽徹底別碰,要麽無論大小考試必須年級第一,並且要拿滿五個學期,在此期間不可以碰滑板。只要做到,高考結束後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不會干涉我絲毫。”
但對當下的路煬而言,去參加國際賽,更多的其實是為了池名鈞未能達成的目標。
路苑柯這一條件無疑直接扼殺路煬當時原有的預設。
“像你之前說的,前期瞞天過海,後面即便發現了她也無能為力的辦法,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性。畢竟不出意外,她接下來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要在國外。”
良久之後,路煬終於袒露心聲:
“但我不確定這麽做對不對。”
桌上的手表時間跳至十一點,燈光毫不意外熄滅,整間寢室瞬間落入黢黑之中,那盞兢兢業業陪伴他們熬夜學習的充電式台燈,此刻被擱置在遠處無人理會。
唯一的光源隻余窗外遠方不知何處貫穿而來點點霓虹,極其勉強地照出了少年沉在黑暗中,窺不出端倪的面龐。
“那你想去麽?”賀止休緩聲問道。
路煬沒有回答。
一直到眼睛適應黑暗,足以看清周遭時,賀止休才終於看見路煬很輕地點了下頭。
“如果可以的話,我更希望是這一屆。”
“因為對你意義獨特麽?”
“嗯,”路煬頓了下,忽然想起自己似乎並沒有跟賀止休說過這件事。
他不由低頭:“你怎麽知道?”
“情報提供者讓我給他打個馬賽克,我得為他保密。”賀止休一本正經道。
路煬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宋達知道自己穿了皇帝新衣嗎?”
“……”賀止休沉吟片刻:“目前應該還不知道,你要是好奇明天我替你問問。”
“……”
路煬居高臨下地瞅著他,冷冷評價:“你早晚會被除我之外的人套麻袋打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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