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其實一直在努力了解你,走近你,你可能因為並不擅長的溝通沒看清,但你潛意識裡,是能感覺到他對你的疼愛和縱容的,所以你也一直心懷愧疚,對不對?”
宋時書看著秦晉:“‘傳承’兩個字,是不是給了你壓力?老爺子曾經想把衣缽傳給你,讓你做一個雕刻師,跟著他走過的路,讓這個行業得以傳承和光耀,但是你並不喜歡雕刻,所以你早早拒絕了,投身原創音樂,你並沒有為這件事後悔,老爺子也沒有逼你,只是因為自身的經歷和感慨,對娛樂圈行業有刻板印象,你們看起來時常鬥嘴,其實在這件事上,並沒有矛盾。”
“但是現在,你猶豫了。因為老爺子老了,身體越來越不好,他最珍視的東西無人交托,他個人的符號沒有辦法在這個世界上延續,你非常替他遺憾,你認為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心結,總是能在他對著某個雕刻件較真或歎息的時候,非常痛心,就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秦晉閉了眼睛。
宋時書:“你不是做不出來新歌,不是江郎才盡,你只是不想。情感這麽豐沛,極富有個人認知和才華的人,怎麽可能做不出新音樂,你只是在考慮,重新學雕刻的可能性,對不對?”
秦晉終於開口,聲音艱澀:“老爺子曾說過,這一行不在先後,只要認真學,年紀大小都沒關系,看的不是眼下,是長此以往的將來……”
“別想了,你不行。”
“我……嗯?”
秦晉愣了一下,這個人找上門,是專門來打擊他的?
宋時書視線明亮到銳利:“老爺子的話的確沒錯,雕刻這行業,什麽時候進來都不算晚,出作品靠的從來都不是年齡,而是——喜歡。”
“秦晉,你真的喜歡雕刻嗎?為它癡迷,為它欣喜,為它每一個線條脈動熱血,為它每一點成形期待不已。”
秦晉說不出話。
他答不出喜歡兩個字,他甚至覺得雕刻的過程非常煎熬,對方形容的每一個詞語,都仿佛在說他和音樂。
宋時書:“真心喜歡,什麽時候入行都不算晚,技術可以練,工藝可以學,但不喜歡,不管耗多少時間,必定一事無成,永遠平庸。”
秦晉:……
宋時書:“你有沒有想過,老爺子經常用這個理由念叨,會不會是另一種方式的鼓勵,希望你更勇敢?”
秦晉一怔。
宋時書:“在我看來,老爺子的確有點心結,但並不是這個, 你想岔了。在我看來,你的心結也並不是‘老爺子擔心的傳承’,是你害怕跟老爺子沒有交流。”
“雖然你們總是在鬥嘴,但你最懷念的,是小時候和老爺子在一起的時光,老爺子年紀越來越大,身體越來越不好,你們的交流時間就越來越少,你不想跟他總是吵架,你想和他有話聊,你希望他看到你不要總是生氣,對身體不好……”
“可怎麽會沒話聊呢?”
“你在歌裡有情感表達,我們在雕刻作品時難道沒有?老爺子能聽出你歌裡的東西,你難道從沒看到過老爺子作品裡傳達的情感?如果看不到,看不懂,為什麽不敢接那枚新的龍牌?”
宋時書話音微慢,保證對方每一個字都聽得懂:“我爺爺曾經跟我說過,藝術這個東西特別有趣,當你想什麽都懂,刻意什麽都看都學時,會覺得這不都挺簡單,最後可能僅僅是每樣沾了個皮毛,不可能觸類旁通,當你不想懂那麽多,隻喜歡一個方向,一門心思鑽研一件事,你會覺得好些事只是看起來很簡單,越往深越難,別人叫你大師的時候,反而是你覺得自己還遠的很,最夠不著的時候,你越走越深,越走越會發現,你想做的只是這一門手藝,面前卻亮起了很多別的路上的燈。”
“當你堅持一個行業,用心深耕,會不停拓寬它的深度和廣度,你會發現,它其實和別的藝術品類有共振,當你站在頂峰,你真的會觸類旁通,一通十,十通百……”
“所以你怎麽可能,會和爺爺沒話聊?”
宋時書看著秦晉,目光認真:“你真的逼迫自己煎熬的去學雕刻,才會和他沒話聊。”
秦晉眼神複雜。
對方明明這麽年輕,為什麽有這麽多高級的感悟,遠遠站在他之上?而且非常有道理的樣子……讓他有點想試一試。
“珍惜自己,綻放自己,暢快淋漓的活,勇敢無畏的表達,不是很好?”
宋時書垂了眸:“不像我,已經沒有機會了。”
爺爺已經去世,他走的再遠,也沒有辦法聽到爺爺的教誨,有朝一日能站在山巔,和爺爺一起聊作品的偉大與失敗。
宋時書並沒有要求秦晉快給出答案,他過來也不是為了逼迫誰,甚至不是想開導誰,只是基於現在,想要說一說心裡話,別人怎麽選擇,是別人的事。
他並沒有在工作室停留太久,喝完一杯咖啡,說完想說的話,就離開了。
開門時提起秦晉很久前某天微博提過的新歌符號,說很期待,終於像一個粉絲一樣,眼睛亮亮的催問他什麽時候出,沒有得到答案,很有些失望的,像尾巴耷拉下去的小狗狗一樣,歎著氣走了。
秦晉:……
這年頭的粉絲,套路都這麽多的嗎!
但是他很難不承認,真的被點破了,此刻內心非常澎湃。有些事其實不是沒察覺到,是自己把自己困住了,需要人推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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