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過了正經飯點,吃飯的人不多,他一眼就看見陸時鬱坐在窗戶邊的桌子上,一邊吃飯一邊拿著手機,臉上帶著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笑容,他這才發現,即便把陸時鬱帶回鄭家這麽多年,他仍然對這個兒子不夠了解,也從未見過陸時鬱這樣溫和的一面。
陸時鬱從來不讓他管,他把所有精力都花在死去的小兒子身上,耗費了他做父親的所有耐心,又因為有程秀麗在,始終沒辦法對陸時鬱太關照。
他一直不想承認,麻痹自己他是個好父親,可是這一刻他不得不意識到,陸時鬱隻把他當董事長,而他好像也一直把這個唯一的兒子當成工具。
賺錢聯姻鞏固家業的工具。
他的確不稱職,身處高位久了卻不願意承認自己是錯的。
崇野是趁著去衛生間的時間和陸時鬱視頻的,他那邊很吵,要把手機貼近耳朵才能聽見陸時鬱在說什麽,兩個人膩歪幾句沒營養的話,崇野聽見付英南在叫他,才掛了電話。
陸時鬱和他打過視頻之後心情好了許多,收拾餐盤準備離開,一抬頭看見鄭亭江正眯著眼睛看過來,被他發現還抬了下手打招呼,瞬間又覺得倒胃口,笑容驟然收回去,他沒有回應鄭亭江的招呼,直接離開餐廳。
第二天鄭亭江自己去考察了,他讓陸時鬱過來懷寧的目的本來也不在於出差,所以陸時鬱乾脆睡到自然醒,哪也沒去,只等著晚上吃飯。
一想起這頓飯就頭疼,本來就不願意去,還得假裝出開心應酬的樣子,煩死了,陸時鬱不想瞞著崇野,這種事情卻實在說不出口,也不敢說,不然回家有他好果子吃。
他不禁想起以前惹崇野生氣的事情。
崇野很少生氣,大多數時候都是他鬧來鬧去,故意看自己板著臉再笑嘻嘻過來哄。
但他只是看著冷,崇野隨便哄兩句撒個嬌就舍不得生什麽氣了,但是崇野不一樣,他氣性大著呢。
記得當時快高考,陸時鬱作為班裡學習最好的學生,就算平時好多人覺得他不好接近,高考在即,也越來越多人追在他身後問題,有的甚至追到校門口,被崇野抓個正著。
那男生看著文文靜靜的,抓著陸時鬱不讓走,陸時鬱一邊給他講,一邊瞄著崇野,崇野蹲在地上叼著一根沒有點燃的煙,眼睛眯著看過來,流裡流氣,陸時鬱心裡一慌,可偏偏他的同學聽了好幾遍也不懂,他實在沒耐心了。
“不好意思,明天再講吧,我得走了。”
陸時鬱指了指崇野,“等我呢。”
“啊,好吧,麻煩你了班長。”
“不麻煩。”
“再——”
同學剛要和他說再見,陸時鬱已經一路小跑去找崇野了,崇野伸了一隻手給他,陸時鬱把他拉起來,順勢摟住肩膀,“小野?”
崇野不吭聲,也不看他,嘴裡的煙揉碎了扔進路邊的垃圾桶。
“就是一個同學。”
“他拉你胳膊了。”
“我躲開了。”
“我要是不在你可能就不躲了呢。”
“怎麽會呢?”
“怎麽不會?況且我又不知道,我也沒上過高中。”
陸時鬱沉默片刻,瞬間了然,崇野這不是簡單的吃醋。
崇野的確不是在吃醋,因為他很清楚他在陸時鬱心裡的地位,他是發現那些他看都看不懂的計算題,別人都可以和陸時鬱討論,他卻無從開口,陸時鬱做題的時候他只能在旁邊安安靜靜地看著陪著,甚至連聲音都不敢發出來,怕打擾陸時鬱的思路,所以看見別人追著陸時鬱問題,他心裡就覺得有些不舒服。
總之不管是因為什麽,他都不開心。
陸時鬱好聲好氣哄了一路,崇野仍然板著一張臉,吃飯都不和他說話,吃完飯就去床上躺著,陸時鬱跪坐在他身後,拉拉他的手,“小野,理理我。”
崇野肩膀一聳,就是不理他,一直到晚上要睡覺,崇野才從床上彈起來,陸時鬱一晚上都保持著跪著彎腰哄他的姿勢,膝蓋都酸了,崇野拿著他的尺子裝模作樣地訓他,“以後能不能不碰別的男生!”
“女生也不行!”
“好好好小野。”陸時鬱舉著手發誓,“我保證,別生氣了好不好?”
“行吧。”崇野看似勉為其難,但是嘴角已經不可控制地揚起來,想起來也很有成就感,一開始的陸時鬱連多余的表情都做不出,現在在他面前卻妥妥一個耙耳朵。
“那我就原諒你了。”
“那過來抱抱。”
當時只是拉了下胳膊,現在這可是有了個麻煩的婚約,崇野要是知道了得讓他跪搓衣板,但是不說又覺得心裡不踏實,感覺瞞著崇野了。
陸時鬱心情亂七八糟的,最終還是準備等解決這件事之後再告訴崇野,省著兩個人煩心。
晚飯時間是五點,四點的車去餐廳,陸時鬱三點半才開始換衣服,換好衣服鄭亭江正好親自過來敲他的門。
他拉開門,面色不悅,鄭亭江打量他,“別板著臉,開心一點。”
陸時鬱小聲嘀咕著,“開心不起來。”
從他身邊繞過去,鄭亭江看著他身上的西裝,“還說不願意,穿這麽貴的西裝。”
陸時鬱低頭看了一眼,“這是我帶的最便宜的一套。”
“……”
下樓看見提前等待的車,陸時鬱拉開車門坐了副駕駛,一路上閉著眼睛裝睡,沒有和鄭亭江有任何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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