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飄落下潔白的雪花,北國銀裝素裹的冬日只剩下蒼白與無力,張航找了個牆根無力地坐在雪地中,雪落在他的頭髮和外套上,沒一會兒功夫就變成了個雪人。
雪碰到溫暖的皮膚化成水,一滴滴滴進他的脖子裡,張航也不覺得冷,就那麽呆呆地坐在地上,看著天空中飄落的大雪,時而模糊,時而清楚。
路邊已經沒什麽人了,街上車輛也變少。張航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也不想知道,他覺得這裡挺好的,沒有人,也不會有人用異樣的目光,安安靜靜的。
細碎的腳步聲傳來,非常非常輕,如果地上沒有雪,他大概聽不到這聲音。順著聲音僵硬的轉頭,一隻已經被雪覆蓋,成了半黑不白的大狗正在蒼白的天地間看著他。
“大黑!”張航一把摟住大黑的脖子,肢體將整個人的重量都靠在這隻狗身上。
雪花落下,陸承業卻沒有感覺到張航滾燙的淚,傷到極致,是哭不出來的。
開市2005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第8章
也不知坐了多久,從天亮到天黑,張航身體都凍得沒有知覺了,陸承業知道不能這麽放任他在外面,硬是咬著他的衣角將人拽起來,鼻子拱了拱他的屁股,讓張航回家。
雖然那個房子過幾天大概就不是張航的家了,可至少那裡還能遮風避雨,大冬天的人總不能在外面。陸承業理解張航不想回家的心情,他也曾經歷過這驕傲的年紀,寧餓死不低頭。可是不行,人總是要活著的,再艱難再痛苦,只要熬過去再回想過去時,就會覺得此時的痛苦與艱難不過是人生路上一個簡單的腳印,或深或淺,端看自己如何看待這件事。張航或許寧可瞎在外面,也不願意再回那個家,也不願意再接受張啟明與趙曉蓮的饋贈,可是現在,他必須回去,為了其實並不遙遠的未來,以及自己。
每一步都是自己走出來的,或許痛苦,或許難堪,卻一定要走下去。
陸承業幾乎是咬著張航的屁股往前走,張航搓搓幾乎沒有知覺的手,低聲說:“大黑,我不想回去。”
嗷嗚一口咬住張航的屁股,卻沒有咬到肉,只是勾住外面的棉褲,既然不走,那就拽。陸承業努力拽著張航,少年人迷茫的表情中出現一絲無奈。
“也對,總得給你吃飯的。”張航揉揉大黑的頭,這是他養的狗,從小到大都跟著他,他舍不得這條狗挨凍受餓。
一人一狗慢吞吞地往回走,雪越下越大,天已經黑得快要看不清楚了。
路燈下,一輛熟悉的車停在張航面前,張啟明依然清醒的臉從車窗探出來,對張航道:“上車。”
張航僵在路邊,張啟明將他丟在醫院中,現在又回來接他,他卻不知道該怎麽去面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上車!”張啟明顯然有些bào躁,他從醫院回到父母家便沉沉睡了一覺。醒來後決定回家和趙曉蓮談談,然而那個家中誰也不在,張航也不再。
此時他才突然想到自己將那孩子丟在醫院中,而他和自己一樣,同時知道兩人並非親生父子,他一個成年人尚且可以承受,然而張航過了年也才不過十六歲,是那麽小的孩子,他能夠承受嗎?
清醒過來後的張啟明恨不得抽自己幾巴掌,連忙開車出去找張航,他不抱希望地在醫院附近轉悠,最後竟真的幸運地看到在路邊慢慢走的一人一狗。
然而此刻,張航正用一種陌生的眼光看著他,視線中充滿了不信任。
是啊,他這幾天做的事情,又如何能讓張航信任。
張啟明走下車,想要伸手擁抱這孩子,卻見張航退後一步,大黑跑到兩人中間,呲牙咧嘴地看著他,一臉凶相。
張啟明深吸一口氣,輕聲道:“我一直以為你不是足月生的,九個月不到就出生了,才五斤,抱在懷裡小小的,皺巴巴的,特別醜,腦袋有身子一半那麽長。我當時以為生了個畸形兒,一聲不吭地站著,甚至不敢去碰你,想著該怎麽安慰你媽,也怎麽安撫奶奶。好在這個時候醫生告訴我,孩子頭骨軟,順產下來的孩子這樣很正常,長幾天張開了就好。我看啊看啊,每天眼睛都不轉地看著你,一刻都舍不得移開視線。真的,沒幾天你就張開了,頭圓圓的,皮膚嫩嫩的,一點都不像剛出生那麽醜。”
他一邊說,一邊又試著去抱張航,張航蹭了蹭腳,這一次沒有後退。陸承業呲牙,威脅張啟明一下,退開幾步,讓張啟明抱住張航。
“我那時候看你看的,晚上舍不得閉眼睡覺,第二天早晨起來眼睛都是gāngān的,卻還是忍不住去看。你那麽可愛,那時候相機是稀罕物,我拿家裡所有的錢買了一個相機給你拍照片,我想啊,我要把你每一個時期的照片全都存下來貼上,我不想錯過你成長的任何一個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