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夫人聽了,大為開懷:“就你嘴甜。”
這時,忽然有前院下人匆匆趕來稟告:“老夫人,不好了,有人把屍首擺在咱伯府門口,說三姑娘糟蹋了他媳婦屍首,要咱伯府賠銀子,不然就要鬧到官府裡去!”
第195章 程澈出面
“究竟是怎麽回事兒!”孟老夫人一拍桌幾,目光凌厲如刀掃向程微。
程微也吃了一驚,有些反應不過來這是什麽qíng況。
孟老夫人連連吸氣:“好,好,你這死丫頭又惹禍了,是不是?”
這時程澈越眾而出,聲音清朗:“祖母,當務之急,還是問清究竟是什麽qíng況才好。”
孟老夫人這才緩了口氣,看向稟告的下人,喝道:“說清楚!”
下人忙道:“那人說今天白日他不在家,媳婦難產死了被人抬上山去埋,遇到了咱們府上的三姑娘,說他媳婦腹中胎兒還活著,他兒子年紀小不懂事,就同意咱們三姑娘幫忙把胎兒取出。他不久前上山祭拜,結果發現媳婦屍首露出土來,肚子上好大一條口子,原來咱們姑娘是開膛破肚把胎兒取出來的!”
下人話音一落,念松堂內眾人都倒吸了口冷氣。
孟老夫人摩挲著一串念珠,冷喝道:“孽障,你竟做出這種荒唐事來!”
彼時講究死者為大,這破壞屍身是極為惡劣的事qíng,哪怕有取出活嬰的功勞,也要受人詬病的,甚至鬧到衙門那裡去,是要挨板子蹲大牢的。
程微一個姑娘家,就算建安伯府能保她安然無恙,這事一旦傳揚開來,對她就是致命的打擊。
試問,有誰敢親近一個心狠手辣到能對屍首開膛破肚的女子呢?
而程微,面對孟老夫人的質問,卻猛然看向了程瑤。
程瑤眼簾微垂,面上有著驚恐之余,察覺程微看過來,便投去擔憂關切的目光。
這樣的姐妹qíng深,反而劈開了程微心頭的混亂,讓她心頭澄淨起來。
她不能慌,這件事,尚有挽回的余地!
於是程微深吸一口氣。竭力擺出平靜的表qíng,開口道:“祖母,我並沒有褻瀆他人屍身,今日我約了趙侍郎府的五姑娘出遊。別說能劃開屍身腹部的利器,就連一把小剪刀都沒帶,連那嬰兒的臍帶都是二哥幫我弄斷的。您不要一聽有人在外面鬧事,就先給我定了罪。”
孟老夫人其實也不大相信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孫女敢做出這種事來,她恨的其實是程微的多管閑事。
一個尋常婦人。她莫非是吃飽了撐的,要去把人家肚子裡的胎兒取出來?
這下可好,取出來後得不著一星半點的好處不說,還被那下三濫的破落戶給訛上了,更是鬧得滿城風雨!
孟老夫人越想越氣,一對稀疏的眉毛倒豎,責罵程微:“你這死丫頭,是不是傻呀?啊?”
見程微不語,越說越火:“就算你說不是你做的又如何?青天白日,你給那婦人取出胎兒多少人看在眼裡。現在推說與你無關,誰能相信?真是個喪門星,出去踏個青都能給伯府惹來一身腥!”
程澈再也聽不下去,壓下眸底的慍怒,淡淡道:“祖母,事已至此,就由孫兒出去看看吧。祖母放心,孫兒定會妥善處理此事,不給伯府惹半點麻煩。”
對於程澈的辦事能力,孟老夫人還是認可的。
老伯爺是個整日不著家只顧自己享樂的。老大是懷仁伯,怎麽能出去和一個平頭百姓撕扯,老二最近總是早出晚歸還沒見到人,眼下最適合出面解決麻煩的還就是這個孫兒了。
孟老夫人語氣略微緩和:“那你去吧。多帶著人,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莫要讓那起子下三濫傷著你。”
“祖母放心,孫兒有分寸。”程澈說完,看程微一眼,投去安撫的目光。隨後轉身往外走去。
“二哥——”程微忍不住追上去,到了門外廊下,拉住程澈,遞過去一個瓷瓶,快速道,“二哥,這裡面裝的是止血生肌的符水,若那婦人屍身腹部真有傷口,就趁人不備灑在上面,那樣傷口就會瞬間愈合,任誰也看不出了。”
她養成了習慣,出門遊玩打獵時,都會提前備好止血生肌符,今日也不例外,沒想到沒給活人用上,卻要用到一具屍首上,也是無奈了。
沒想到程澈並沒有接過瓷瓶,反而抬手捏了捏她有些冰涼的臉頰,輕笑道:“傻丫頭,不是什麽都值得你拿出這些稀奇寶貝的,有些事qíng,解決起來沒有你想象的那麽難。相信二哥,可好?”
夜尚未降臨,稀薄的暮氣像是一層輕紗,朦朧了男子面上的溫柔。
程微與之對視,終於彎起了唇角,輕聲道:“我當然是相信二哥的。”
程澈一笑,轉頭便走,忽覺衣袖被人扯住。
他回頭,有些不解:“微微?”
少女頭微低,聲音更是輕如晚風:“二哥,又給你添麻煩了。”
程澈見她如此,無奈一笑,抬手使勁揉了揉她的額發:“微微的事,從來不是麻煩,好了,等著二哥回來就是。”
程澈終於轉身走了,漸行漸遠。
程微立在廊下柱子旁,直到孟老夫人的貼身丫鬟阿福來喚,才收回目光,默默回了屋子。
程澈走到門外,抬眸一掃,就發現裡三層外三層的人已把伯府門口圍滿了。
他大步走到那胡子邋遢的男子面前,還未走近,就已聞到淡淡的酒氣,隨後對上男子發紅的眼,目光下移,落到他左手小指少了半截的地方,輕輕扯了扯嘴角。
“你是主事的?”見程澈衣著氣度不似尋常人,那男子問道。
程澈身材修長,比男子要高了不少,他立得又直,一開口,頗有幾分居高臨下的氣勢:“就是你,來我們伯府鬧事?”
男子嗜賭如命,今日又欠了一屁股賭債,再沒有銀錢還債,那就麻煩了,此刻好不容易有機會訛上一把,就算站在眼前的人再有氣度也顧不得了,當下扯開嗓子就嚷道:“鄉親們,你們看看,這伯府仗勢欺人啊,把我媳婦屍身糟蹋了,就派出這麽一個毛頭小子來,還張口說我鬧事。大家都想想,我一個平頭百姓,若不是實在忍不下這口氣,能來這裡嗎?”
“好像是這麽回事兒啊,民不與官鬥,不惹急了,誰惹這個麻煩啊。”圍觀者議論紛紛。
程澈忽然揚聲喝道:“住口!”
現場陡然一靜。
第196章 仁名遠播
“既然你要街坊鄰居們做主,那麽今日咱們就當著街坊鄰居的面,把事qíng弄個清楚!”
程澈一抱拳:“各位鄉鄰,在下是懷仁伯府二公子,奉了長輩之命出面料理此事,今日還望各位做個見證,以還舍妹清白。”
他聲音清越有力,神qíng從容不迫,那樣篤定的自信令人不自覺就住了口,忍不住想看他接下來該怎麽做。
程澈看向男子,聲音溫和卻響亮,能令圍觀眾人聽得清清楚楚:“俗話說捉jian捉雙,捉賊拿贓,你紅口白牙說舍妹毀你妻子屍身,我且先不與你計較。今日舍妹出遊,我亦陪伴在側,當時你可不在場!我隻問你,當時抬你妻子屍身上山的少年和四位街坊哪裡去了?”
男子被問得一愣,嚷道:“和他們有什麽相gān,是我傍晚上山,發現我媳婦屍身被毀的!”
程澈冷笑:“兄台,這個事qíng,咱們講究的是證據,你就是鬧到官府去,也是這個理兒。不是你聲音大,耍無賴,就能佔了便宜的!”
說到這裡,程澈再次衝眾人拱手:“各位聽到了,當時他並不在場,那麽舍妹替他妻子取出腹中胎兒時,究竟是怎麽回事,自然該由在場之人作證。如果屍身當時完好無恙,難道說事後被野狗刨出來吃了,也要旁人負責麽?”
“你胡說,怎麽是被野狗刨出來吃的,我媳婦肚子上好大一個口子,一看就是刀傷!那裡傷口不方便讓街坊鄰居們們瞧,但我是不懼官府仵作查驗的!”
程澈忽然笑起來。
他聲音動聽,這樣一笑,好似不是與人對峙,而是在與友人談笑風生,反倒讓圍觀者聽得更專注:“兄台,這刀傷,你說是舍妹取出胎兒時所弄,那我還說。這傷口是你為了訛詐我伯府,故意弄出來的!”
“你,你,你。血口噴人!”
程澈不再與他糾纏,而是看向眾人:“各位,我想今日上山的幾位,應該在你們其中吧?”
看熱鬧是人之天xing,何況是親身經歷了白日那番奇事的尋常百姓。
果不其然。這話一出,就有三人猶猶豫豫站了出來,其中一個膽子大些的道:“在的。”
程澈笑了:“應該還有一人。”
那人道:“二蛋子回去喊山子去了。”
“那就好,咱們就等山子來了再說。”程澈轉頭吩咐八斤,“去叫人搬長凳,端些點心茶水來。”
八斤領命而行,片刻後一條條長凳搬出來,擺在門前。
程澈開口道:“各位等著也累,不如坐著喝口熱水。”
能坐著看熱鬧,還有吃有喝。哪個不願意,當下呼啦一聲,一條條長凳上擠滿了人,有動作慢的氣得跺跺腳,不甘落後去拿點心水果。
男子氣急敗壞:“你這是收買人心,好讓他們偏幫你!”
程澈一聲輕笑:“一杯粗茶,還收買不了人心,在下是感謝街坊鄰居們在此,等下好還舍妹一個清白,以免日後以訛傳訛。”
男子是個什麽德xing。熟悉的人心知肚明,當下就有人喊道:“就是啊,老楊你放心,真是這伯府的人糟蹋了你媳婦屍身。俺還是站在你這邊的。一口茶水就能讓俺違背良心,俺成什麽人了!”
“就是,就是,你放心!”眾人舒舒坦坦坐著吃著茶點,紛紛喊道。
對上程澈平靜無波的眸子,男子莫名有些發慌。
這時忽聽一聲嬰兒啼哭。緊接著一個瘦弱少年從人群擠了進來。
他似乎跑得急了,滿頭大汗,也顧不上安撫懷裡大哭的嬰兒,大聲道:“爹,你gān嘛啊,怎麽跑這裡來了!”
“山子。”程澈忽然開口。
少年一見程澈,不由喊道:“恩公!”
他這一聲恩公,是感激那日街頭程澈放他之恩,落入在場之人耳中,卻誤會了。
這山子都喊人家恩公了,看來人家說的沒錯,人家伯府姑娘是幫忙呢,要是壞了山子他娘屍身,山子還能這麽喊?
程澈顯然很滿意少年這聲稱呼,唇角輕揚。
男子一個箭步衝上去,劈頭就打:“你個láng心狗肺的小崽子,他家救了你妹妹,你就不管你娘啦?你娘死無全屍啊,將來投不了好胎的!”
程澈伸手攔住:“兄台,既然在場之人到了,還是先聽他們如何說,你上來就打,是想以身份脅迫自己兒子嗎?”
一個質問堵得男子說不出話來,程澈看向少年:“山子,當時舍妹替你娘接生,只有你在場,那我問你,舍妹是如何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