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說?”
“伯府如今的qíng況,倘若你重新娶婦,又能找什麽樣的繼室?那些正兒八經的勳貴高官嫡女是不必想了,娶一個庶女或者小官的女兒,你可甘心?”
程二老爺自然搖頭。
若是如此,他還不如與韓氏這樣過下去,至少名頭好聽。
“這就是了。既然娶不到好的。不如把董姨娘扶正。要知道,董姨娘的父親對你有救命之恩,且你們也是做過正經夫妻的。與韓氏分開。把董姨娘扶正,京城中人都會說你知恩圖報,還會有誰說你不厚道?這是其一。再就是我剛才說的,董姨娘兩子一女。把她扶正兩個兒子都是嫡子不說,彤兒就是現成的進宮人選。你要是娶新婦。等她生下嫡女再成人,那該是什麽時候?咱們伯府還要等十幾年不成?”
程二老爺連連點頭,已是被孟老夫人說動了,沉吟一下道:“母親說的有道理。董姨娘這些年低調本分。把她扶正,兒子是願意的。”
孟老夫人撇了撇嘴。
低調本分?誰家小妾會讓公子和姑娘喊她娘?不過董姨娘一家對老二有恩,添堵也是給韓氏添。她自然懶得多管。等董姨娘一旦扶正,該有的規矩是要立起來了。
程二老爺又道:“就是韓氏。倘若兒子真休了她,國公府定然不會善罷甘休。”
孟老夫人抬手,撫了撫鬢發,緩緩道:“誰說要休妻?和離不成麽?”
“和離?”程二老爺眼睛一亮,“還是母親想得周到!”
和離那是夫妻雙方自願,誰都不虧欠誰,國公府本來也不待見他這個女婿,說不定還樂見其成。
程二老爺站了起來:“既然如此,兒子這就去與那蠢婦商量。趁著族老們都在,把事qíng辦了,正好不必另跑一趟了。”
“等等。”
“母親?”
孟老夫人笑得一臉yīn冷:“和離可以,澈兒可照舊是你的養子。這天下,還沒有說和離後女方能帶走兒子的道理!呵呵,韓氏不是死活要澈兒當她的嗣子嗎,偏偏不讓她如意!”
程二老爺連連點頭:“這是自然的。澈兒就算惹得皇上不快,以他的能力以後還是會有出息的。退一萬步講,哪怕他不再為官,以養子的身份打理府上產業,對曦兒他們也是幫襯。”
孟老夫人頷首:“正是這個道理。”
“那微兒——”
孟老夫人一臉嫌棄:“那個孽障,就算你不與韓氏和離,我都想早早逐出門去了,提她作甚!”
母子二人商量好,程二老爺徑直去了怡然苑。
“老爺要與我和離?”終於到了這一步,要說對這個男人沒有一點恨,那是假的,可要說心痛,似乎已經沒有了。
心痛了太多次,到了這一步再心痛,她自己都想笑。
韓氏抬手,把垂下的發捋到耳後,問:“那微兒怎麽辦?”
程二老爺一副心平氣和的模樣:“微兒是伯府的姑娘,按理是該留下的,不過我知道你們母女連心,若是你願意帶走,我也不攔著。”
韓氏心中松了一口氣,冷笑:“那澈兒呢?”
“澈兒?”程二老爺翹了翹嘴角,“他自是要留下的,無論如何,到底叫了我十來年父親。”
“那不成!”韓氏斷然拒絕。
程二老爺態度qiáng硬:“韓氏,你想帶著兒子離府,這事到哪裡都說不過去!你且考慮一下吧!”
程二老爺拂袖而走,韓氏只剩一聲冷笑。
事qíng似乎一下子僵持下來,可不知為何,不到兩日懷仁伯府二公子不是程家子,要由嗣子改為養子的消息就傳遍了京城。
忠定侯府上,劉氏擰著忠定侯耳朵哭:“老爺,我不管,這門親事非退了不可!先前你說捏著鼻子認了,那就罷了。可那程二郎原來是撿來的,誰知道有個什麽樣的爹娘?咱們容兒怎麽能嫁給一個來歷不明的人,且還是養子!您難道不知道,養子將來是沒有繼承家業的權利的,到時候父母厚道的多少分一點,不厚道的,隨便就打發了。你難道要容兒到時候喝西北風嗎?”
“夫人放手,快放手,讓我考慮一下。”
“你還考慮什麽?”
忠定侯考慮的,當然是皇上的態度。
上頭那位最近yīn晴不定啊,每次見了他,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真不是因為他和皇上搶女婿的緣故?
這話忠定侯不敢和劉氏講,悄悄擦了把冷汗。
被拎了幾次耳朵,頭頂又懸著一座大山,忠定侯到底受不住,默認了劉氏的決定。
待懷仁伯府接到忠定侯府提出退親的消息,孟老夫人與程二老爺整個人都不好了。
而這時,韓氏終於點頭答應和離。
第354章 脫離
要說起來,一日夫妻,百世緣。百世修來同船渡,千世修來共枕眠。可真的走到和離這一步,也不過是一張薄薄的放妻書而已。
和離那日,國公府來的是衛國公夫婦,而懷仁伯府這邊則有族老在場為證。
韓氏冷眼看著程二老爺利落簽了字,把那張紙遞過來,伸手接過,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吐出兩個字:“多謝。”
她今日穿著沉香色滾花狸毛襖,下面是大紅錦緞裙,臉上塗著薄薄的胭脂,端的是膚白勝雪,美貌如花。
程二老爺聽韓氏道謝,終於肯正視一眼,見她冷豔矜持,似是眨眼間眼裡就沒了他這個人,心頭莫名就有些不甘。
但這絲不甘,在孟老夫人一聲咳嗽中猶如雪珠落進炭盆,瞬間不見了。
程二老爺拱了拱手:“韓氏,那咱們就各自珍重吧,後會有期。”
出乎意料,韓氏並沒有動,而是自袖中緩緩抽出一物,放在高幾上道:“各自珍重這不必程二老爺提醒,只是這個還是要當著各位的面處理一下。”
韓氏說著把那小冊子推到程二老爺眼前。
程二老爺看了一眼,臉瞬間黑了。
那是韓氏的嫁妝單子!
孟老夫人一看,臉比程二老爺還黑。
當年韓氏嫁過來,不說十裡紅妝,那也是聲勢浩大,嫁妝堆滿了怡然苑都放不下。
這麽些年,懷仁伯府日子從沒寬裕過,就算沒有特意吃用兒媳婦的嫁妝,那也零零碎碎填補進去不少。不說別的,老二生死未卜那一年就賣了韓氏一個陪嫁店鋪支撐一大家子嚼用。此時要把韓氏嫁妝分毫不差補上。伯府就要吐一口老血!
屋子裡瞬間靜了一下,韓氏伸手翻開一頁,瑩白手指點了點道:“這些綾羅綢緞,放了這麽些年,就算沒用完也不能穿出去見人了,我也不稀罕,至於別的。還望程二老爺能在三日內準備好。到時候我就不上門了。我大哥會過來的。”
程二老爺鐵青著臉:“韓氏,你這是——”
未待他說完,韓氏就笑吟吟打斷:“程二老爺。當著我大哥和程家族老們的面,你該不會說,與我和離,這嫁妝不準備還了吧?”
這個名聲程二老爺可擔不起。
無論是休妻、和離。還是義絕,按著大梁朝的律法。嫁妝是理所當然歸女方帶走的。偶有那不講究的克扣女方嫁妝,一旦傳揚出去男方臉面可就丟光了。
連女方嫁妝都不還,將來誰家女兒敢嫁進來?
眾目睽睽之下,程二老爺被韓氏將了一軍。明知伯府填不起這個窟窿,卻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要說程二老爺不知道和離要歸還嫁妝嗎?連平頭百姓都知道的事,他一個官老爺當然明白。只是。這麽多年他太習慣韓氏的妥協與忍讓,再加上韓氏素來表現出的大大咧咧視金錢如糞土的xing子。讓他不願意往這方面想而已。
說白了,直到這時,出於一個男人的自尊,程二老爺不願相信,在韓氏眼裡他已經什麽都不是了。
死死盯著韓氏,程二老爺費力吐出一個字:“好。”
等到韓氏領著程微走了,連程家族老也回去休息,只剩下自己人時,孟老夫人大怒:“老二,你就這麽答應了,可有想過,韓氏的嫁妝怎麽補?”
程二老爺此時反而冷靜下來:“母親,您別生氣。韓氏的嫁妝是非補不可的,兒子擔不起克扣前妻嫁妝的名聲。這幾年伯府日子好過許多,加上兒子的俸祿,總是能填上一部分,實在不行,就把前年添置的兩個小鋪子頂出去吧。”
他說著,衝程大老爺與程三老爺施禮:“就是對不住大哥和三弟了。”
話雖這麽說,程二老爺並無多少歉疚。
大哥無能,三弟是白身,這偌大的伯府,說白了就是他一個人撐著,現在遇到了事兒,自該舉全府之力共度難關。
程大老爺夫婦沒有吭聲,三太太馮氏卻忍不住道:“二哥,用公中的財物補二嫂的嫁妝,這不合適吧?雖說沒有分家,可二嫂那些嫁妝也沒有全花在公中。”
這些年她冷眼瞧著,韓氏的嫁妝沒少給這位二伯打點疏通官場關系,還有二伯那美妾吃喝穿戴,比她這正經的媳婦還qiáng呢。再看老夫人屋子裡擺設,有那麽一兩樣,早年她可在怡然苑裡見過的。
好處被這些人佔盡了,背鍋時倒一起上了,真是夠不要臉的,韓氏離了這糟心地兒,簡直該偷笑了。
“馮氏,你是怎麽說話的!”孟老夫人瞪了馮氏一眼。
馮氏還想再說,被程三老爺緊緊握住了手。
馮氏心中一歎,罷了,有老爺在,就比什麽都qiáng。這樣想來,她倒是比韓氏有福氣多了。
孟老夫人掃眾人一眼,繃著臉道:“就依老二所言,你們都散了吧。”
眾人沉默往外走,老伯爺抬腳跟上。
孟老夫人忍不住喊:“老伯爺去哪兒?”
老伯爺頭也未回,淡淡道:“家裡憋悶,遛鳥去!”
一時間人走得一gān二淨,孟老夫人坐在太師椅上,一想到韓氏那些嫁妝,心疼得差點背過氣去。
程微隨著韓氏往外走,忍不住回頭。
懷仁伯府大門口兩隻石獅子威猛依舊,只是她這一走,就和這裡再無關聯了。
這可真是一件大好事!
程微抬眼,難得是陽光明媚,不覺半點yīn冷。
“微兒,怎麽不走?馬車在前頭等著呢。”
程微握住韓氏的手:“母親,咱們終於走了,可二哥還在呢。”
韓氏低聲道:“別擔心,快了。”
程微知道母親與二哥有過商量,其實不是擔心,就是有種美夢成真不敢相信的感覺,低低道了一聲“嗯”。
母女二人轉過身繼續往前走,身後有聲音傳來:“三姐——”
回頭望去,是程彤提著裙擺追了上來。
她到了近前,面對韓氏有些尷尬,喊了一聲韓夫人。
韓氏便對程微道:“母親先上車等你,你也早些過來。”
待韓氏一走,程彤望著程微,咬著唇不說話。
第355章 新身份表姑娘
二人面面相覷好一會兒,程微終於擰著眉問:“你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