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貴妃冷笑一聲:“一個還未及笄的小丫頭,如何jīng通胎產科?太子妃,你可莫要因為是自家人就盲聽盲信啊。要知道,你腹中孩子可不只是你一個人的兒子,更是皇上與本宮的皇孫,大梁的皇嗣!萬一有什麽差池,你擔得起嗎?”
程雅身子一顫,終於低下了頭。
程微大急,低聲喊道:“大姐姐——”
程雅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程微一張臉漸漸白了,緩緩松開程雅的手。
“這樣才是,宮中自有宮中的規矩。太子妃,你且安排人收拾一下三姑娘的東西,明日一早,本宮就讓鄧安親自送三姑娘回去。”
鄧安乃華貴妃身邊的心腹大太監,由此可見華貴妃對送程微出宮的勢在必得。
程雅知道無力回天,柔聲道:“是,雅兒知道了。”
華貴妃這才露出淺淺笑意,對素塵道長道:“道長,本宮近來有些失眠,請您移步長chūn宮,替本宮看看吧。”
不過是眨眼間。屋內人如cháo水般褪去,只剩下了程微姐妹二人,寂靜無聲。
“大姐姐!”程微率先打破了沉默,“您能不能去求淑妃娘娘替我作證?我治好了她的隱疾,她是知道我的符術的。”
少女一雙丹鳳眼清亮有神,卻在對方的沉默中漸漸暗了下去,問道:“不成嗎?是不是沒有辦法了?”
良久。程雅輕歎一聲:“三妹。你不知道,在這后宮裡,貴妃娘娘的話除了太后。就無人敢駁了,這也是我不敢怠慢素塵道長的原因。”
程微眼睛一亮,不由抓住程雅的手:“太后!對了,大姐姐。我曾聽母親說,當年太后很喜歡她的。愛屋及烏,太后一定也喜歡您的。您去求求太后好不好?這個時候,我真的不能出宮的。”
“三妹——”程雅緩緩拍了拍程微的手,把手抽出去。“太后已經多年不管事了。”
程微猶不死心:“大姐姐,總要試一試呀,我們不能還沒試就放棄了。”
程雅深深看了程微一眼:“三妹。就算求動了太后,卻惹怒了貴妃。那又有什麽意義呢?今日素塵道長看出我胎位不正,能讓眾多穩婆和禦醫早作準備,已經是幸運了——”
程微猛然打斷程雅的話:“大姐姐,您還不明白嗎?是素塵道長不知動了什麽手腳,才改了你的胎位!在我這些日子調理下,您本來是一定能順產的呀!”
說到這裡,程微猛然一頓,眼睛直直盯著程雅:“大姐姐,您是不是不信我?”
程雅忽然有些不敢與幼妹對視,移開眼睛,溫聲道:“不是大姐姐不信你,只是……只是已經這樣了啊。”
她本想說只是程微的說法太過離奇,很難讓人相信,可想到這樣定會傷了妹妹的心,硬生生改了口。
“是,木已成舟,明日我就要被送出宮去了……”
程微喃喃說著,忽然沒了力氣,一下子萎頓在地,掩面痛哭起來。
難道這就是天意麽?無論她如何努力,總是在某處又繞回了原點?
“三妹——”聽著幼妹像是絕望的困shòu一樣哭泣,程雅同樣不好受,胡亂安慰道,“莫哭了,宮裡有最好的醫生和穩婆,貴妃娘娘還會請素塵道長來坐鎮,就算是胎位不正,也不一定會難產的……”
程微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眸子亮得嚇人:“大姐姐,就是有素塵道長在,我才不放心離開。她一直在害您啊!”
“可是,她沒有理由啊。”程雅不自覺反駁著。
素塵道長乃是北冥真人座下最出眾的弟子,名望頗高,這是世人公認的。坦白說,若不是因為姐妹親qíng,從一開始程雅就不可能相信程微所說。而今日,當所有禦醫都附和素塵道長的話時,程雅有所動搖,就是難免了。
程微一顆心沉了下去。
大姐姐選擇了相信素塵道長,她可以理解,卻絕不能接受!
她要救的,不只是大姐姐,還有所有她在乎的人!
絕望到深淵,程微反而冷靜下來,恢復了平靜語氣:“大姐姐,人心難測,很多沒有理由的事,只是我們不知道那人真正心思罷了。我曾替已死婦人接生,還曾救回命懸一線的婦人和她腹中胎兒,這些濟生堂所有人都能作證。在胎產一科的符術上,或許我不及久負盛名的素塵道長,但我自信亦不會相差多少。而最重要的,我才是您血脈相連的親人,您好了,我們所有親人才能好。大姐姐,請您一定要相信我,求您一定要相信我。”
“我,我是信你的,三妹。”程雅幾乎有些不敢看那雙哀傷入骨的眼睛,哽咽道。
程微閉了閉眼。
她清楚,事關自己的孩子,身為母親就會萬分謹慎。大姐姐從理智上其實是更相信素塵道長的,而她,是在用姐妹親qíngbī迫大姐姐。
這一點,她輸給了素塵真人,輸的是不足的名望與世俗眼光,但不要最後一刻,她絕不能認輸!
程微神qíng越發冷靜,語氣近乎淡漠:“大姐姐,既然您信我,那就聽我說。我不懂素塵道長的秘法,現在不能輕率為您矯正胎位,但在您生產之時,我是可以用符法助您順產的。您的產期大概在八月初八,現在是七月底,孩子其實已經足月,只要喝下我製的催產符水,今日就可以發作,而那時,我仍在宮中。”
剩下的話不用多說,程雅自然明白了程微的意思。
幼妹要她喝下催產符水,提前產子!
第325章 催產
直到程雅端起那杯近乎透明的符水,猶在忐忑。
“三妹,喝下這個,就能今日發作麽?那孩子會不會有影響?”
“不會。”程微神色堅定。
她知道,這個時候但凡有一絲猶豫,程雅就會退縮。
“大姐姐,您腹中孩兒已經足月了,qiáng行催產,雖不是瓜熟蒂落,卻無任何影響。您想,我怎麽可能傷害自己的親外甥呢?”
程雅與程微對視,握著水杯的手指骨節發白,終於下定了決心:“好,我喝。”
她一仰頭把符水一飲而盡,放下杯子時,指尖不停顫抖:“三妹,大概什麽時候會發作?”
“約莫兩到三個時辰之間。大姐姐,發作之前這段時間您可以多走走,不要緊張,就像往常一樣就好。”
事已至此,程雅自然是聽程微的,由一群宮婢簇擁著在園子裡散步。
她心中忐忑不安,面上卻還算平靜,程微悄悄松了口氣。
到了晌午,宮婢們擺好午膳,面對琳琅滿目的菜肴,程雅卻食不下咽。
程微知道她心中緊張,礙於廳內伺候的宮婢,不好明說,於是拉住程雅的手,寬慰道:“大姐姐多吃些,吃飽了才有力氣,小皇孫才會長得好。”
程雅怔了怔,點頭:“好,我多吃些。”
她低了頭盡量吃飯,飯桌上氣氛有些凝重,不同於往日的輕松。
程微緊了緊銀筷,垂眸掩住失落。
飯後,按例是程雅午憩時間,離開前,程微低聲提醒一句:“大姐姐。生產時一旦不順利,記得要把瓷瓶裡的符水飲下。”
她心知等程雅生產之時恐怕沒有機會進產房,只能提前準備好助產符水讓程雅收好。比起她被逐出宮去束手無策,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只要大姐姐依言照做,孩子順利出生不會有太大問題。
得到程雅的肯定,程微走出了門口。
外面依然是陽光明媚。風平làng靜。偌大的宮殿猶如沉睡的shòu,明明悄無聲息,卻讓人無法心安。
程微仰頭看著閣角飛簷。歎了口氣。
女子入了這宮門,真真是萬事不由己。
她回眸,看了一眼緊掩的房門。
大姐姐命苦,早生了幾年。就要一輩子呆在這吃人的牢籠裡,她身為妹妹。唯有盡量相護。
聽著門外腳步聲漸漸遠了,程雅歎口氣,由著宮婢放下紗帳,躺下後卻無法合眼。
這孩子。真的要馬上出生了嗎?
一陣歡喜一陣憂,程雅輾轉反側,更多的是緊張不安。
太醫們要趕過來不知道要多久。穩婆們是不是隨時待命,生產用的一些東西有沒有紕漏?
偏偏為了不露行跡。這些問題只能壓在心裡,程雅撫上高聳的腹部,長歎了口氣。
忽然一陣痛傳來,程雅呻吟出聲。
“太子妃,您怎麽了?”守在外面的若蝶掀起紗帳。
程雅面色蒼白,捂著肚子道:“本宮一陣陣腹痛,快,快去叫穩婆來!”
若蝶畢竟是大宮女,聞言雖有些慌亂,行動卻不慢:“奴婢這就派人去!”
一陣兵荒馬亂,太子妃要生產的消息傳遍各處。
長chūn宮裡,華貴妃聽到這個消息有些意外:“不是說八月初才生產嗎,怎麽這時就發作了?”
兩旁伺候的人不敢接話。
“鄧安,你去把太子妃發作的消息稟告太子,然後替本宮去東宮查看qíng況,有什麽問題速速回稟。”
“奴才遵命。”回話的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內侍,面白無須,樣貌清秀,正是華貴妃的心腹,長chūn宮總管太監鄧安。
太子由鄧安陪著過來時,已經小半個時辰過去了。
產室房門時不時打開,宮婢們進進出出,俱是一臉緊張。
太子看了一會兒,就收回了目光,掃到程微站在產室外的廊下,抬腳走了過去。
“三妹怎麽在這裡?”
程微聞聲轉頭,見是太子,有些頭疼,施禮道:“見過太子殿下。臣女擔心太子妃,就站在這裡看看。”
太子一笑:“三妹還未出閣,按理說是不能靠近產室的。來,陪本宮下一盤棋,有什麽qíng況會有宮人來稟告的。”
程微一張臉直接黑了。
下棋?結發妻子在裡面生產,這個男人居然有心思下棋!
是了,人家是太子,不知多少女人等著給他生孩子!
“臣女棋藝不jīng,而且心中牽掛太子妃,無法靜下心來下棋,就不掃殿下雅興了。”
太子似笑非笑:“即是如此,本宮就不勉qiáng了。聽說三妹明日要出宮,以後記得常進宮來玩。”
程微隨意應了一聲,目不轉睛盯著產室門口。
太子站了兩刻鍾左右,有些不耐,抬腳進了書房。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產室裡傳出一聲驚呼:“不好,孩子是足先露!”
這些穩婆都是經驗豐富之人,不知接生過多少孩子,有的是頭先露,有的是臀先露,還有的是膝先露,林林總總常見的有七八種,而這其中,最危險的便是足先露。
這種姿勢的胎兒,幾乎是注定了一屍兩命的結局!
產室內所有穩婆都驚慌起來,一個個面色慘白。
這可是太子妃,一旦出事,她們這些人恐怕都要陪葬!
“這,這可如何是好?”有個年紀輕點的穩婆失聲問道。
看起來最沉穩的一個穩婆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手下不停,沉聲安慰道:“太子妃,您千萬別慌,只有您沉住氣,才能順利生產。”